“什么的角度不一样来着?”李越促狭地望着我,“这会儿光线太暗,瞧不太清楚。”
我愣了愣,揉揉眼睛笑骂道:“靠,真不知道你那几年怎么跟南爬子混的,八卦都不认识,还敢出来倒斗儿。”
“其实我们吧……主要都是凭经验。”
“得得,”我咂么咂么嘴,懒得跟他扯皮,“不认识就不认识呗,无所谓。”我指着一幅幅壁画上的标记简单解释道,“无非就是那八个字儿,‘离’、‘坎’、‘震’什么的,分别对应了八卦炉的八个面。实际上也没什么意思,没准儿是墓主人对这东西有啥特殊爱好,跟咱关系不大。”
“嗨,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向来都没啥可看的。”李越胡乱瞟了两眼,心不在焉地说。
我无声地笑了笑,扬扬下巴示意他先跟我往前走:“看不看的,心里好歹有个底,安全第一么,在地下多看看总没错。”
正说着,我突然就发现前方被灯光点亮的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一道门的轮廓。湿冷的空气软绵绵地从门外飘了进来,刺得人浑身上下不禁一个激灵。我提了提神,三步并作两步跟李越一起穿过门去,却又在下一秒同时从嘴里发出两声低沉的惊呼!
出口这边的场景,分明就和我们进甬道之前是一个模样!面前一汪死寂的潭水静静地流转在洞穴中央,黑暗中散发出阵阵冰冷厚重的气息。八道石阶触手般深入其中,静静的仿佛已经与水面融为了一体,而在它们后面与之相对应的洞穴壁上,赫然正是方才我们看到过的那八道拱门!
“这……咱们不会又走回来了吧?”李越咧着嘴,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中的手电筒急急地来回晃悠着,想把这周围再看得明白些。
然而此时的情景却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一切似乎都和我们方才经历的一样,不过……我眯起眼睛四下张望了一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咱们刚才来过的地方。”
李越惊疑地啊了一声,扭过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我:“是么?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咱俩人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可把潜水服都脱在石头台子上了,还有当时你屁股底下那几条死鱼,可你再瞧瞧这儿,什么都没有。”
我随口解释着,慢慢往旁边挪了两步,拿起探灯看了看石壁上对应的八卦符号,见正是与“兑”相反的“震”位,心里面一时间大为安定,只觉得比刚走出来的时候要轻松不少。
还好没有原路返回去,毕竟方才我们俩人可都是一路直行的,这要是迷迷糊糊地在不经意间又折了回来,那才真叫出鬼了。
“哦,没回去就好,没回去就好。”李越闻言点了点头,语气不由得缓和了许多,“那咱现在还接着按原来的位置走?”
“不妥,”我望着水面思索着,心里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一般来说这八卦中的生门向来只有一个,而且生门里面的路通常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按照我最开始的想法我们走过这条甬道应该就能看见两个耳室,然后就能找到通往正殿的路,可没想到走出来以后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格局,照这状况下去,搞不好我们两人就得陷到一个死循环里头,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我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说:“也许这几道门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安全第一,我看咱还是先走回去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路。”
“嗨,我就知道,这‘兑’门也未必就是对的,要么说形式主义害死人呢。不过哥我还得说你两句,干咱这行可不能老这么瞻前顾后、犹豫来犹豫去的,是吧?倒斗儿么,那就得当机立断,干净利落快,总是安全第一、发财第二的可不成……”李越靠在石壁上胡侃着,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烟盒想点上一支,却冷不防攥了个空,只抓出来一个空盒子。
他愣了一下,随手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无奈地啐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是吧,你看咱们这都耽误多少工夫……”
“得了吧,是什么是?”我一把拽住他背包带子拉着他往回走,“磨刀不误砍柴工,有命挣没命花的生意,我向来不做。”
“哟,这话怎么说?”李越往旁边缩了一下,甩开膀子反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未必懂。”我沉下脸来,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幽暗深邃的甬道中再次响起,“按理说生门里头不应该再有那么多变数,看刚才那样子估计咱们俩是走岔了。”
“早说么,”李越嘟囔着,“本来我就不懂这些个套路,还不是被你忽悠的,要不是先前看你说得那么玄乎,鬼才信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脸上稍微也有点挂不住了,只得干笑了两声赶紧找辙把话给岔开:“不过多走这一趟也不是没用,你还记得之前咱在水下碰见的另外一拨鱼群么?”怎么?”
“咱俩在水底看到的那个岔口应该也是几条地下河的交汇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鱼出现,而当时我之所以又拉着你在墓道里冲了一次就是因为看见了那些鱼群,觉得出口应该就在墓道前头不远的地方。”黑暗中那些混乱的场面依次在我眼前划过,我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胸口略微有些发紧,“现在看来,那个岔路应该也是连接着一个出口,或许就是咱们背后的那个水潭。”
“我说那会儿你怎么那么拼死拼活的,”李越显然也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我都以为咱要完了呢,没想到最后你又‘回光返照’了一把。”
“所以说么,你还是得相信我的判断。”我不失时机地加了句,一边把视线移到前面不远的出口。
湿冷的空气随着脚步渐行渐近,我跟李越从黑暗的甬道中鱼贯而出,然而这次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就听见他在前面惊呼道:“靠!怎么还是没有?”
周而复始(下)伴随着李越的惊叫声我心里不禁一个咯噔,连忙走上前去扫视一圈发现面前的景象依旧,只是我们之前来过的痕迹却不翼而飞!不!深吸了一口气,准确的说应该是我们从未来过!
黑暗中八道石门如同八只酝酿着杀意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惊骇莫名的两个人,注视着一汪仿佛已经死寂千年的潭水。我呆立在原地,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两下,一缕冰冷的感觉如同过电般瞬间掠过全身!
我猛地转身,拽着李越如同逃亡般第三次奔入这条黑暗的甬道,只留下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紧紧跟随在耳边,踢踢踏踏的,仿佛是心脏跳动出的沉重回音,驱使着冰冷僵硬的身体不断向前!
摇曳的灯光中不过三十米的墓道眨眼就到了尽头,我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慢慢带着李越走出门去。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刺得人胸口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我咳嗽两声低头看了看,只见斑驳的地面上空空如也,喉咙里不由得呻吟一声,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怎么了,哥?”李越晕着脑袋跟我冲刺了一趟,正迷糊着呢,突然见我不说话了就赶紧凑过来问道。
我无力地摆摆手,苦笑一声让他自己看脚下,大概不到两分钟前他在这儿扔了一个皱巴巴的烟盒,然而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
李越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也瞧出了不对,他举着手电筒四下环顾一圈,见无论是水里还是岸上都找不着那个显眼的银色烟盒,这才明白过来,急惶惶地说道:“怎么这一条道,前前后后都……”他顿了一下,“都没路啊?”
“不是没路,”我平静下来,撮着牙花子叹了口气,“是路错了。不过也别急,先冷静冷静看看再说。”我宽着他的心,一边转过头去看了看石壁上的符号所标注的位置,发现早已经不是之前对应的方向,于是也就不再管它,一屁股坐在地上专心思索着可能的出路。
李越这会儿也是无法可想,索性解下背包坐到我旁边,打着哈欠说道:
“唉,你看看咱们眼前这状况,走错了就等于没路可走,这么些门,别说往里进了,想再绕回去都困难呐。”
我摇摇头:“要是单看概率的话,这几道门不管咱走哪一个,绕回去和往里进的几率都差不多,所以先不能琢磨如何走的问题,还是得从这部分本身的构造下手,想想这些个甬道是怎么来回换位置的。”
“要这么说,我觉得这玩意儿就像个大转盘,”李越伸出双手在胸前圈出一个圆环,左右晃着比划道,“等咱一进去它就开始转,然后出来的时候就随机停住,转到哪儿算哪儿。”
“也有可能,不过不太现实,先不论这么大的工程在当时的技术上能否实现,就算真的是它本身在转动,我们也应该能感觉得到。”我眯着眼睛跟李越分析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甬道里,也许是某种参照物的作用让我们走偏了,不自觉地就走上了岔路或者说本身这几条甬道就不是直的,而只是通过什么东西误导我们把它当成直路来走。
以往我碰到的很多地宫里都有这样迷惑人的小机关。”
话音刚落就见李越突然一拍大腿,神经兮兮地望着四周低声说:“哎?
对了!你说咱会不会又遇上碍眼的脏东西了?”
“但愿不是吧。”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反驳他的话。“现在咱们只能往自己能控制的方向去考虑,实在没辙了就……”我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抬头望了望洞顶勉强笑道,“嗨,先甭琢磨这个,来来来起来,再走几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再说。”
空气中的阴霾趁着黑暗悄悄潜入心底,越积越重,几乎要压得人喘不上气。李越擤擤鼻子随我一同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走到了正北面的“坎”位。
我吩咐李越站在门外,一只手伸进门内扶着甬道的砖墙,随手把探灯调到最亮倒退着走进甬道里,一直到视线中李越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时才停下来对他喊道:“你要是手上感觉有变化就赶快跑进来,注意留点神看着我身体动没动。”
“好嘞!”李越在门外打着手电筒呼应着,一条腿缓缓向后弓起,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准备蹿进来一样。
只不过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面对面站了有一两分钟的工夫,最后却是谁都没有移动分毫。按理说如果甬道真是会转动的话那么它在这段时间里应该转过了两道门都不止了,然而我和李越之间的相对方位始终都没有改变。我暗自点点头,让李越站在门口先别动,自己又把手贴在墙上慢慢感受了一会儿,确认了墓道内部的确没有产生空间上的位移,这才走出门跟李越排除了第一种可能:“看来你说的转盘论不靠谱啊。估计咱还是得从里面下手。”
“嗨,我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么,谁知道你还真信?”李越揉着膝盖。
冷飕飕地站了半天,腿都僵了。“再者说你都知道不靠谱了那还试它干吗?”
“多考虑考虑总没坏处,万一真被你蒙着了呢?”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走到门里用目光左右丈量了一下整个甬道的宽度,随后折返回来对李越说道,“你还记得咱之前看到过的那些八卦炉壁画不?我怀疑那些都是用来迷惑人方向感的参照物,待会儿咱再走进去的时候切记千万别往两边看。”
我不等李越说话,摆摆手让他站到门前,俯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比画了一条垂直于门框的中轴线。“看准了,就这条线。”我指点着,“这条线大概就是墓门的中分线,而且基本垂直于整个横切面,这次咱俩就从这儿开始走,沿着线,以它为基点,你前……啊不,我前你后,慢慢走出一条直线,看看这条甬道到底是不是直的。”
“这……有什么用?”李越托着腮帮子,还是不太明白。
“靠,我刚才不都跟你分析了么,”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跟这么一棒槌贸贸然地下地来了。“我估摸着啊,咱没准儿是在甬道里走的时候被眼睛骗了,毕竟那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楚,慢慢可能就凭着空间造成的错觉绕上了弯路,所以说现在就不管其他的,只根据自己的步子判断这条甬道的走势,瞧瞧看到底是我猜错了,还是它里面真有什么门道儿。”
“哦,行行行。”李越见我有点急了连忙低下头答应道,“我就一直走你后面是吧。”
“对,”我无奈地摆摆手,懒得再跟他浪费情绪,“记住别走太快,别往两边看,脑子里唯一的参照物就是我的脚后跟。”
李越答应了一声,当下也不再废话。低头跟在我后面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慢慢往前挪动着脚步。黑暗中两个人就如同模特一样,在仅有一两束灯光的T台上目不斜视地走完了短短三十米,而唯一不同的是,似乎我们俩人不用再往回走一趟就能直接返回原地。
面前依旧是同样冰冷的一汪潭水,同样蕴藏着死一般寂静的八道拱门。
“哥,”李越僵着脖子站在门口向身后望了望,“看来这条道儿,好像还真就是直的。”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会儿只恨手里的探灯能见度太低,在地底下照个五六米就是极限了。我不经意地瞟了眼旁边石壁上的符号,刚想要开口再说上两句,顿时便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张着嘴晃了两晃连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附和声又咽了回去。
“不对,”我睁大了眼睛,哑着嗓子说道,“咱俩人他娘的又着道了。”
“嗯?怎么说?”李越呆愣愣地凑过来。
我点了点门旁边的符号,惊疑不定:“咱是从正北边的‘坎’位进来的,这条甬道要真他奶奶的是直的,那现在咱就应该从南边的‘离’位出来。
可你再看看这是啥。”
我知道他也瞧不明白,顿了顿紧接着说道:“这是‘震’,咱俩人整整走偏了九十度,歪到他姥姥家去了。”
“可我刚才瞧得真真的!”李越后退一步拧着眉毛,脸上显露出掩饰不住的惶恐,“你那步子前后一点都没变过,不可能偏啊!”
“那也保不齐会出点别的什么差错。”我摇摇头,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冷静冷静,先别往歪处琢磨,没准咱俩就是被什么没注意到的东西给误导了,想想再说。”
我闭上眼睛,苦苦思索着那条甬道要如何变化才能使我们俩人绕了这么一个小圈子,然而环境逼人,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耳边不断传来李越不安的踱步声,噔噔噔地撞得人心焦,我暗自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说:“老四你先别急,现在怎么说也没到绝路上,咱再试着走一次看看。实在不行喽再考虑……那什么。”
我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能说出“鬼打墙”三个字。这是斗儿里头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直呼鬼啊、神啊之类的字眼,否则没事儿都能给你叫出事儿来。
李越顺从地停下脚步,点点头强自镇定:“行,都听你的,这次咱怎么试?”
“这样,”我咬咬牙,索性又领着他转过身去,“还是这条路。待会儿再进去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一直往前,你在我前面,面对着我往后倒着走,明白么?”
“你是说咱俩人面对面,你闭着眼,我往后倒,都不看路?”李越示范了一下。
“对。”我疲惫地揉了揉脑门,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困顿,“记住,你虽然在前面,但是我不是让你给我引路的,这次你连脚下也别看,就盯着我的眼睛中间往后倒就行。”
其实按照我本来的想法,是想让李越闭着眼睛再往后倒着走的,但是转念一想,就凭他现在的状态,估计三十米没走完就得崩溃不可。本身黑暗中行进就够折磨人的了,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环境下向后倒退。当然其实我也隐隐有些担心,万一等俩人一睁眼发现对方都不见了。那可就真玩大发了。
我摇头苦笑着,摆手示意李越站到我面前。“走了啊,再试一次,当心步子别扯得太大绊着自己。”我一边提醒着,一边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
与此同时闭上眼睛慢慢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再次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