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和皇儿都觉得这个舞……算是今晚最大的惊喜么?可是朕却觉得,翁主似乎一开始,并不太愿意为我起这一支惊鸿舞?”
四周的气氛再次僵硬下来,慕琴抿了抿唇,乾武皇帝手握天下权柄,此刻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知为何,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让人心惊。
“慕琴适才失礼,实在是因为第一次在君上面前进舞,所以才略略有些紧张而已,绝对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慕琴知道此刻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心中一抖,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果真只是紧张么?”乾武皇帝抬起手按了按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才挥了挥手,“下去吧。”
慕琴一直紧绷着的身躯陡然一松,只听见王座之上传来了二皇子泉缜低低的笑声:“传闻中慕琴翁主曾经十分仰慕五弟,帝都之中也对此事隐隐有风传,本来我还以为是无稽之谈,不过今日看来,的确是无风不起浪,五弟对寻常女子都不曾以青眼,今日这般眷顾慕琴翁主,可见此中深意,实在让皇兄十分羡慕。”
慕琴的脸色一沉,这个阴阳怪气的二皇子果然不好惹,空有一张俊秀的好皮囊,可是骨子里实在不安好心。他这番话明显是陷自己于不义,同时顺带还扯上了泉泽。
这一次就连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怀玉公主都变了脸色,开口说道:“慕琴翁主乃是荣国公掌上明珠,二哥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难免不叫翁主日后尴尬,更何况泉泽与慕琴翁主不过相交泛泛,流言纷扰,委实放肆。”
泉缜淡然一笑:“怀玉始终是对泉泽多有宠爱,只不过这种事又有何所避讳的,若真是两情相悦,成全了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慕琴安静的退回座位之后,慕扇就担忧的从桌子下静静握住了她的手,原本以为是躲开了一劫,没想到话题竟然还是往自己身上烧了起来。
“二皇子谬赞了,慕琴与泉泽殿下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所谓的仰慕……几位皇子全是人中龙凤,各有所长,慕琴心中仰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慕琴应变极快,这个时候急着撇清已经于事无补,不如一口承认下来。更何况……眼前的情况扑朔迷离,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这个该死的二皇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她言语之间都将自己和泉泽联系在一起,看上去不过是说笑打趣,可是背后却又分明隐藏着某种深意。
“够了,慕琴和晏紫的舞姿都极好,统统有赏。”乾武皇帝一直默不出声,此刻才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慕琴与赵晏紫立刻又站起身来同时行了一礼以谢皇上恩赐。
酒宴继续进行,二皇子泉缜谈笑风生和身边的两个皇弟聊得不亦乐乎,泉泽始终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几乎是来者不拒,乾武皇帝扬一扬下巴,安德立刻会意过来,一点头就退了下去。
宫女们起身上前,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抬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鼓,安德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底下的众人。
“这一出叫做击鼓传花,就不必老奴多做解释了吧。”宫女们已经用素白的手帕蒙住了眼睛,场中立刻再次喧闹起来。
原本以为今晚一定是被赵晏紫和半路杀出来的慕琴夺去了风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击鼓传花这一招,这原本是宫中游乐宴饮助兴所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随着鼓声一停,那绢花在谁的手里,谁就必须要出来表演一番。
对这些世家贵女而言,这可谓是绝佳的一个表现机会。
乾武皇帝点了点头,安德立刻挥动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砸在那面小小的花鼓上,蒙着眼睛的宫女娴熟之极,立刻挥动手中的小小鼓槌敲出一首西江月。
由于乾武皇帝就在上头坐着,虽然不知道这位君王的视线到底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可是坐下的千金贵女们也不由的眼神变得焦灼起来。锤鼓的女官看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一对小小的木锤竟然敲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现场的气氛在她的控制下变得紧张起来,那一朵绢花原本是人人觊觎之物,此刻也像是烫手的山芋般被人不断抛走。
“姐姐,你还好吧?”慕扇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击鼓传花,而是关切的看向慕琴。
“无妨。”慕琴宠爱的摇了摇头,对着这个才十四岁的妹妹,虽然她和自己全无血缘关系,但是那种内心深处泛起的柔软却无法割舍。
她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只觉今天的事千奇百怪,竟然让一向自诩来自高科技未来的慕琴都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视线转移到了高台上素纱蒙面的国师身上,而对方的眼神却只是从她身上一晃而过。
刚才的事……分明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国师帮了自己一把。可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慕琴还在出神,眼前一花,看见有一道红色的影子从自己眼前掠过,原来那朵绢花竟然传到了慕扇手中,那挥动鼓槌的宫女手中来势渐缓,竟然在这一刻停了下来,慕琴一惊,左手立刻探出按住慕扇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抛,坐在慕琴身侧的女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恰在此时,鼓声最后一丝回响也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原来是谢尚书的女儿,谢姑娘既然拔得头筹拿到了绢花,就请好好准备一番吧。”安德圆乎乎的面孔上浮现一缕和蔼的笑意。
“是。”那谢家的女儿喜极欲泣,福一福身,便唤人去抬了一架七弦琴出来。
“姐姐……”
“嘘,安静的听。”慕琴悄然说道,她看着谢家的女子有胸有成竹的在七弦琴畔坐了下来,看来是早有准备。
“呵,这样不是很好么,求仁得仁。”佘沉阳也掩唇笑了起来,她颇有男儿般的英气,又因为方才托了慕扇请她照看,慕琴此刻也不由得对这个虽然来历不明的女子少了几分防备之心。
慕琴微不可觉的侧过了面孔,谢家的小姐看来也是有备而来,只不过琴声虽然悦耳,樱碧珠玉在前,到底还是逊色不少。
击鼓传花其实本是重头戏,这一场乾武皇帝已经放出话来,其实就是想为自己的几个儿子挑选皇妃,只是天意难测,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考量是什么,所以人人都可谓是尽出绝招,然而坐台上的几个人却都面色沉郁,难辨喜怒。
一直到又过了几轮歌舞之后,沉默不语的国师陡然伸手在自己的琵琶上轻轻叩了一下。
“也罢,今晚诸位都辛苦了,长夜已深,诸位千金翁主就请先回府吧。”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似的,安德立刻扯着嗓子喊道。
乾武皇帝也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一群人立刻哗啦啦的跪了下来口称恭送皇上。
慕琴终于放下心来,低垂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意。如果自己料得没错,今天晚上荣国应该暗中有所动作,就是希望能够将慕扇推到台前,没想到赵晏紫突然发难,反而是自己在晚宴上出了风头。这样一来,他们的安排……恐怕就此作废了吧。
此刻一看见乾武皇帝起身走人,慕琴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看上去有点不同寻常么?”佘沉阳微微一笑。
“哦?”慕琴挑眉。
“皇上似乎在意的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挑选什么王妃,而是……似乎是在让国师大人在掌控着局势吧。”佘沉阳看着高台上随着君王一起离去的神秘女子,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就连这个人都已经回来了,帝都之中,可见这些年的波涛汹涌,终于让王座上的君主动了重新整饬的念头么?
“佘姑娘,恕慕琴斗胆,你的家世……只怕不在赵家之下吧?”慕琴似笑非笑的看着佘沉阳。
对方举起袖子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眉毛如剑凌厉,眼中却又有着温柔的笑意。
“翁主谬赞了,琅琊赵氏在当年皇上登基的时候出过死力,几乎是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如今皇上一统天下威震四海,赵家的地位也算是位极人臣了,佘家虽然几代富贵,终究不过是让人笑话,不敢和赵家相提并论。”
“佘家……门阀贵族零零总总,可是能让赵晏紫也不敢侵略其锋的,想必也一定是真正的世家贵女。”慕琴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佘姑娘为我仗义执言,宴会之上又曾照顾慕扇,这份恩情,慕琴必有所偿。”
“其实都是举手之劳,何必客气。”看着慕琴起身姿势,佘沉阳也知道对方其实对自己还有戒心,心中也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
“慕琴也知道自己太过小人之心,可是我们姐妹二人伶仃孤苦,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慕琴抿了抿唇,对着佘沉阳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