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山像中了邪一样,还真的挨了刘二狗一枪子儿,子弹同样射进了他屁股。
董玉山是被家丁抬到董笑天面前的,董玉虎看见他的脸色便能理解他的痛,但他又突然想起董玉山曾经冲刘二狗屁股开的一枪,“报应”二字马上浮现在他脑袋里。
“哎哟,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董笑天颤巍巍地去扶住了董玉山,董玉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上前去帮忙,直到余管家叫他帮忙把董玉山扶到板凳上趴下。
“天杀的刘二狗,你要断了我董家的后啊!”董笑天满脸颤抖,捶胸顿足地大骂起来,这句话使董玉虎心里起了疑惑,除了董玉山,难道他就不是董笑天的儿子吗?除了董玉山外,难道我就不能为董家延续香火了?
“儿啊,我的儿啊!”大娘突然也号啕着扑到董玉山面前,悲痛万分,董笑天却又沉声骂了起来:“哭,哭丧啊,老大还没死呢!”
“娘,我……没事!”董玉山龇牙咧嘴地呻吟着,大夫风风火火地提着药箱回来了,正要脱下他的裤子查看,突然想起祠堂里还有女人,只得暂时收回了手。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都给老子滚出去,有啥好看的……天哪,这不是成心要绝我董家的后吗?”董笑天明白了大夫的眼神,又抡起拐杖大怒起来,在带着哭腔的怒吼声中,董玉山的娘亲才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祠堂大门。
大夫开始准备给董玉山取出屁股里的子弹,董玉虎看见董笑天在一边紧张得直打哆嗦,他却像无事人一样杵在边上看着大夫在董玉山屁股上折腾。
董玉虎能感觉董玉山的痛苦,却没听见他叫出声,便猜想他是在忍着呢。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一个家丁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冲到了董笑天面前,董笑天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他忙捂着脑袋往后退了退,哭丧着脸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说,何事!”余管家见状忙上前去问道。
“土匪……土匪刘二狗切断了庄园的水!”
“什么?”董笑天的声音一颤,顿时抬高了许多,“刘二狗他切断了庄园的水源?”
“他说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把董家庄园给……给……”
“给什么?”董笑天瞪着眼,此时露出了一脸的冷光,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刘二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铁了心想要了我董笑天的命不成?老子还没那么容易死呢!”
“老爷,这事一定是曹贵给说出去的,如果庄子里的水源真被切断了,那我们可真守不住几天啊,您看玉山他又受伤了,要是刘二狗他强攻的话,恐怕……”余厚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话,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董笑天斜着眼,眼中闪烁着浓重的阴影,以质问的语气反问道:“董家庄园是靠老子一手一脚打下来的,老子不是还活着吗?我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董家的人死不绝……”董家的水源很隐蔽,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切断了水源,就等于把刀架在了董家的脖子上,刘二狗这一次就算是抓住了董家的死穴。
董玉虎顺着这话想起了好久未曾见过的小妹,也就是董笑天嘴里说的女儿,她叫董玉蝶,也是董笑天跟董玉虎的大娘生的。他确实好久没见过小妹了,因为她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总之是好久好久才能偶然见一次面,见面也无话可说,全然当做陌生人一样。
“老二、老二……”董笑天叫了董玉虎两声,董玉虎的心思才从小妹娇媚的脸上收了回来,才又听见董笑天口气生硬地说道,“没办法了,你现在出去跟刘二狗打吧。”
“我……跟刘二狗打?”董玉虎的神经像被针刺了一样痛了一下,继而又纠缠在一起无法散开。
“老爷,这可使不得……”余管家也惊奇地叫了起来,不,应该说是充满了惊恐。
“老爷,二少爷他从来没……没指挥打过战,行吗?”余管家的担忧其实也是董玉虎自己的担忧,要董玉虎去打战兴许还行,但要他指挥打战……他可从来没做过这事。
“咋就不行了?咋就不行了?玉山是董家的种,玉虎也是董家的种,他们都是董家的种,都是我董笑天的种,谁说不行了?我说他行就一定行!”董笑天几乎是在咆哮,董玉虎心里怦然蹦起一股豪气,一咬牙便抓着匣子枪冲了出去,余管家放心不下也正想跟出去,却被董笑天给叫住了。
董玉虎全身上下充满了激情,像一阵风跃上墙头,然后直直地瞪着刘二狗大骂起来:“刘二狗,你大爷的睁眼看看我是谁?之前我大哥打了你屁股一枪,今儿你打了我大哥屁股一枪,我大哥现在还躺在屋里流血呢,这笔账算是扯平了吧。”
刘二狗大笑起来:“老子咋就没打准呢?都怪老子枪法还逊了点。哈哈,你不是不中用的董玉虎吗?董笑天咋就派你这个毛头小子出来跟老子打呢?
哦,这就怪不得了,原来董家就一个会使枪的,现在被老子打残了,只好派一个不会使枪的毛头小子出来应战,所以啊,董老爷子你也别怪我刘二狗嘴上不积德,你们董家到今儿个弄成这副样子,只怪董笑天平日里做事不积德啊,连老天爷都不帮他,你们还是开了大门迎接我等兄弟进来吧。”
在所有人眼里,董玉虎都是不如他大哥董玉山的,但董玉虎骨子里有一样东西是大哥不曾有的,那就是狠劲。虽然很多人都以为董玉虎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也没有几人见识过董玉虎如何狠,但董玉虎自认为,像董笑天这么狠的人也许身上的狠劲都不如他。
去年腊月,董玉虎一个人离开庄园悄悄去了白虎崖边,白虎崖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董家惩治违反家规,砍人头颅之地。崖深不见底,也不知道下面到底埋了多少具尸骨。白虎崖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因为土家民族以白虎为图腾,这在历史上也早有记载。《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人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土家先民巴人认为廪君死后化为白虎,把白虎当做自己的祖先来祭祀和崇拜,把白虎当做本民族的祖先和保护神。
从正面远处望去,崖口恰好呈现出一个虎头形状,所以后来才被董笑天改名为白虎崖。董家为何又要选此地作为断头之处呢?有一种说法是没有根据却很形象的,就是说从此处断送性命之人,死后就可去面见老祖宗,否则将永不超生;另一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但几乎所有人都说从白虎崖直接被推下去者则可超生,如果断了头颅再推下悬崖者便永远无法回到宗族之地,所以不断头颅而被直接推下崖者,实际是对他的一种赏赐。
传说归传说,但总之是要断送性命之地,所以白虎崖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块不祥之地,自然是人人都敬而远之的。董玉虎也是因了这个传说而很少去崖边,但这次一到崖边就想过去看看白虎崖到底有多深,结果一个跟着他的家丁不让,他一怒之下抓起那家丁便推到了崖边,吓得家丁顿时双腿发软,身子全趴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虽然董玉虎最后没放手,但他看见家丁那副瑟瑟发抖的熊样时,心里立即就乐乎不已。
这件事没有几人知道,但从那以后董玉虎就认为自己够狠,骨子里的狠劲其实是可以很轻易地杀人的,所以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时面对刘二狗时敢挺起胸膛说话:“你他大爷的,你给老子听着,我董玉虎确实不会打战,但我知道你今儿个想灭了董家庄园,夺去董家所有的财产,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我可是董家的二少爷,所以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不过我干脆点告诉你,就凭你根本杀不了我,所以我可以跟你谈条件,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先把曹贵叫出来,我要把他亲手送上白虎崖,然后我们再谈。”董玉虎说这话时隐隐约约看见曹贵的脸色都变了,刘二狗那张干瘦的脸僵硬了好久才挤出一丝笑容,也许他没想到董玉虎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子敢这样跟他说话,但他过了很久突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董老二,此话当真?”
“绝对不假!”董玉虎两眼一瞪,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能算数?”
“当然,要是不能算数,董玉虎这颗人头双手奉上!”董玉虎不知为何敢如此肯定地说话,好像他现在俨然已是董家的主人了。
董玉虎然后亲眼看见刘二狗把曹贵给绑了,曹贵嘴里于是大骂刘二狗狗日的没良心,刘二狗却给了他脸上一拳,一把抓住他脖子冷笑道:“兄弟,就这么个世道,你也别怪兄弟我绝情,我跟董家的一点点仇恨现在也都算解开了,虽然我刘二狗暂时还无法成为董家庄园的主人,但现在董家既然可以答应我的条件,那我还要你做啥?要怪就怪你自己长了一个狗脑袋,少长了一双眼睛,到了阴曹地府跟着阎王老子多学一点做人的伎俩吧,等下辈子再投胎好好做人。”
“刘二狗,你个天杀的不讲信用,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曹贵啊曹贵,要你命的家伙可不是我刘二狗,是董家,是董家的二少爷啊,要报仇就找他去吧。”刘二狗仰天大笑道。
“哈哈……刘二狗说得对,你好好记住老子这张脸吧,要取你狗命的是老子,董家的二少爷董玉虎。”听着曹贵骂刘二狗,董玉虎又乐了起来,然后让刘二狗的人把曹贵给弄了过来。
“董老二,人我可以马上交给你,但你可得说话算话,要不然的话,我刘二狗今儿个真就不客气了,不把你董家庄闹个翻天覆地也得让你董家上下永远无法过安稳日子。”刘二狗在送曹贵过来前又特意叮嘱了一遍,董玉虎没说话,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董玉虎翻着白眼,“在我没出来之前,你最好不要乱来!”
“哼,我刘二狗虽是草莽,但说话绝对算话!”刘二狗眯缝着眼睛说道。
董玉虎近距离地看见了曹贵那张写满了害怕表情的脸,于是用力拍着他的脸,以讥讽的口气说道:“曹贵,当初我大哥心软饶了你,你咋又跑回来了呢?难道还舍不得离开董家?既然回来了那就跟我走,跟我去见我爹去吧。”
他说完便一把抓住曹贵,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曹贵拖到了董笑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