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川
城市的天空
孩子在理发。坐在杌子上。那是一个三条腿的杌子支撑的下午的过道,阳光与小贩的叫卖一样很亮。
旧照片的墙。亮亮的是鸽子的翅膀,在窗外。那些鸽子起飞的时候,天空阴暗了,像母亲垂挂下来的脸色。半个多世纪以来,她的脸色便过道一样走过来。
我没参加他们的婚礼。母亲和父亲的天空下,树叶和爷爷的脚步都沙拉沙拉响。教堂有钟声却没有婚礼的天空下,树的枝丫斜斜地割裂着时间与我的过去。
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于是,他们就那么在墙壁上悬挂成了陈旧的时光。
我只是记住了那条拐杖,在通往树林深处的小路上,背影斜倚着的那支拐杖。我的同学用大提琴演奏那片树林,他的旋律撕扯着那些叶子,榆树杨树橡树还有洋槐树还有法桐树还有生刺的灌木。
城市的天空下,父亲挺直了腰杆从钢铁的车间走来举行婚礼的那天下午,天空中布满了鸽子的翅膀,使天空昏暗,连阳光都怀疑自己的穿透力……墙上的旧照片,妈妈穿着婚纱,礼服使父亲不同于其他。他们从照片的陈旧中共同望着坐在杌子上理发的孩子,望着外面的世界。
我在理发,剪刀在头顶上啪啪响;那时我正惦记着城市道路尽头的小树林。孩子。狗。树叶。阳光剪刀一样修剪着即将到来的黄昏。爷爷的背影被拐杖支撑着,融进了城市的天空。
搭车的黄昏
一杯葡萄酒,在街角的玻璃窗内守住一泓黄昏,旧留声机与老唱片一起,嘶哑地将黄昏撕扯得长长,河水都已经流进夜里去了,而黄昏还盘结在杯子里。
城市的黄昏,全凭一双眼睛不经意地回眸一瞥。然后搭乘夜间车,驶去乡间的麦田,牧师一样守望的老汉,望着小鸟与摩托车上的情侣,驾风驶向夜的深处。
树影擦着天空的皮肤,长途客车从乡间出发的时候,耽于某个顾盼,而任凭车子跑远,一只失落于乡间的高跟鞋不可能再交给城市的台阶了。
电话打进夜的深处,在夜的底片上成像的是有秋千的草坪,有座椅的园子,有礁石的黄昏,有法桐树的街道,有常春藤的墙面与窗子,有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