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冰
沙漠之兰
别说我有什么意义,沙漠中生,也将在沙漠中死去。
我是不屈的灵魂挣扎出的一个梦,是不息的渴望燃起的一团火。我在烈日中灿烂,在沙尘暴中歌唱,我同狂风比试着力量。
我不被谁欣赏,茫茫大漠,我自己为自己漂亮。
无法选择生活的境遇,不敢奢望什么伴侣。也许命运让我终生孤独,终生伴随苦难和折磨,但只要我活着,就尽情地伸展,知足地快乐。
不,我不想打动谁,不要想象我是线谱上的音符,沙田上的绿珠,划向蓝天的生命之舟。我只是要活着,因为我的生命,只有一次。
河给我的启示
一条河流着。
什么时候开始流成河的状态没有谁知道。有人给它起了名字,是想接近它,不至于忘记它。
河总是让人感奋、心绪不宁。
河不经意地发挥着某些作用:排解山中过多的水分,确定某个方位或者走向,滋养人类及其他物种。没有河流的地方生态极不平衡。
河是时间的形象大使和代言者。一个人曾对着一条河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数千年掠去,河边换过多少慨叹的影子。
物种就这样变化着,即使再过数千年。
一个貌似伟大的人物与一株无名小草站在河边的意义是一样的。
无法用语言描述或者赞美这条氤氲着春气的界河,只能默默地感受着——河的流动。
树上的鸟
我是不经意间看见它们的,它们安详地相伴在一些叶子的后面。
我叫不清它们是一种什么鸟,也叫不清它们所落的树是一棵什么树。
它们不时地动一动羽翅,但并不飞走,不时地稍微挪动一下抑或是站得有些麻木的红脚趾,而后还是要站着。
是的,它们不能像人一样地躺着,而且还会搞一张舒服的床,它们或许整夜整夜地站着,睡觉或者不睡觉,说话或者不说话。
它们裹着厚厚的羽,像刚从西伯利亚归来。那羽也少了光泽,真的经了风雨。
有时说不准是公鸟还是母鸟会啄一啄母鸟或公鸟的脖子,像帮它拉一拉领口的围巾。亲密的举动仅此而已。
这是两只有些岁数的鸟了,它们的子女或许飞得满世界都是了。也不知它们是什么时间做爱,什么时间生产。在我长久观察的时间里,它们就是这样地站立着,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鸟也是需要伴的。生下的蛋再多,老了依靠的还是一个情。或已经没有什么情可言,只是为了依,为了靠。这时我便感到它们变得生动起来,它们就像一个哲学名词,或一个寓言在我的心灵里朴实而亲切地抖动着羽翅。
两只可爱的鸟儿,在我住在周庄的这几天里,我经常地会看到它们。
在我的窗外,在窗外的那棵树上,那是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那是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
石窟
我们无从知道雕凿者的构制方式,布局何以偶显零乱又条理有致。
创造的才华,覆盖了整座山峦。即使是局部也这般生动。这是古阳洞、宾阳洞和卢舍那大佛的铺垫。
洞窟使北魏这个小朝代在历史中明亮了许多。第一声凿音从那时响起,一直响了四百多年。叮当的敲击,如飞鸟一次次漫过美丽的伊河。
冷峻的山岩,不开花,不长草,不生温柔,只生佛。
假如赋予这些洞口以语言,漫山遍野回荡的,必是一片雄浑的诵经声。
这是大大小小拥挤的永不打烊的铺面,每个都储藏了巨大的精神。风雨之中,万念之上,佛端坐其中,不仅经营着信仰,也经营着艺术。
众多的脚步自喧嚣中走来,在这里找到各自的收获。
它们又是龙门山的一个个穴位,摸索这些穴位,整个东方都灵动起来。
井冈山抒怀
井冈山
井冈山是英雄的山,井冈山是苍莽的山,井冈山是美丽的山,井冈山是神奇的山。
这里传说惊涛,这里民歌缠绵,这里山路迷离,这里风光无限。
这里是林的海洋,这里是花的故乡。这里翻涌着层层祥云,这里跳荡着叠叠清泉。这里的石是石岩是岩,这里的云是云风是风。这里的男是男女是女,这里的柔是柔刚是刚。
这里持旧而传统,这里豪放又浪漫。这里会给你一个又一个故事,会荡响一缕又一缕歌声。这里会叫你有一个又一个想象,会使你得到一个又一个满足。这里让你走了还想来,让你来了不想走。
井冈山,五指峰上体味辽阔,黄洋界下感觉高耸,茅坪屋角眺望彤日松崖,大井一端静观青岚出岫。
井冈山,心中仰视的山,井冈山,激情四射的山。十送红军的乐曲让人一次次落泪,朱德扁担的故事还在小道上徜徉,八角楼的灯光依然闪烁,井冈翠竹的力量还在生长。
井冈山,它是红色的,井冈山,它是绿色的,井冈山,它是感性的,井冈山,它是热情的……透彻
井冈山的冬天竟也是这么玲珑剔透。风把一切都雕刻得如此完美,水,波澜不惊,树,波澜不惊,还有亭舍。冬天完成了一幅美妙的图景。
井冈山,江南的井冈山,怎么有时也像北方这么具有冬天的酷,不,你比北方又多了一种刚硬中的柔,生冷中的暖。
我会越过你的小桥,看水在冬的下面玩鱼,看雪在冬的上边舞风。
脆裂的声响走过清晨,走过清晨的还有箫的鸣响。晚间会有一两声鸟鸣,伴随鸟鸣的还有埙的五声。
红色黄色的叶花依然从树梢落下,那是送给秋的最后的臆语,或可是捎给春的新的信息。
一个少女,穿一件红色的衣服走过冰冷的北岸。红色似乎是井冈山的特产。红色的少女款款走来,将一身丽影婷婷倒映于湖。红色的少女就像一团火,点燃了我这外乡人的目光。我不知道,冬天的井冈山,还有哪里是最迷人的地方。
久久地站立,等待另一种风,阳光的风,把一切吹透,吹红,吹暖。
大井
井是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离不开井,在“井”这个字的结构上,我们看到了生活中明晰的构架。它确实是一种赖以生存的方式。
从井上向下看,会看到润泽,看到根本性的东西,有词叫“饮水思源”。
从井下往上看,会看到一方天蓝,一孔明亮,看到高远的东西,有词叫“坐井观天”。
“饮水思源”是铭记与感恩,“坐井观天”最早或是一个极美的意境,后来不知如何成了带有贬义的词语。
井,在这篇文章中已脱离了文字本身的意义。
在井冈山这样的山区,较为平坦的地方是很稀少的。井冈山就把大一些的平地称为坪,次之为井,再次为坑、为眼。大井,即是在井这样的称呼中较大的一块地域。
大井,由于一位人物,而声名远播。
后来的人到此饮水思源。他们发现,在这里会胸怀广阔,目光高远,毛泽东坐在大井观天,这个天就是整个世界。
黄洋界
黄洋界上的太阳升起来。
黄洋界上的太阳可是一点星火,一点就点亮了暗夜阴晚,一点就点燃了苍茫荒原。
黄洋界是黄杨的地界,高高的黄杨树把井冈山垫得更高。黄杨树密密匝匝地把黄洋界长成一派豪情,一派气势。密密匝匝的黄洋树舞动起来,就是一片涛涌的海洋。黄杨的地界,或许就这么叫成了气势恢弘的黄洋界。
黄洋界也是云雾的地界,云雾弥漫的时候,黄洋界也是一片涛涛涌涌的海洋。黄洋界上好起云雾是因为黄洋界悬崖高悬、峭壁壁立。占有了黄洋界就占有了井冈山的牢固根基。因而黄洋界至今有坚实的炮台,有弹痕散乱的战壕。“黄洋界上炮声隆”,威势震天。
黄洋界,举世闻名的黄洋界,仍是那般高耸、那般神秘、那般峻拔、那般幽美。
黄洋界红红的太阳升起来,它带着红润、带着豪迈、带着绚烂、带着轰响,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我的感觉里,这是一片水的故乡,一只鸟儿驮着白露叫醒了清晨,一个姣好的女子,在水的一边若隐若现。
这是一个神奇的境界,读着这样的诗句,往往会沉浸在一种神迷之中。
在水一方,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成了一个至纯至美的世界。而在井冈山,竟然也有这样一个地方,初听说有些疑惑,却是真真切切地见了。
在水一方,总是离不开水的滋养,总是离不开彼岸的盼望。芦花点点,缀上风的裙裾,想望在悄悄地生长。
在水一方,那只是一个概念,在水一方,那是永恒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