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娜回到旅社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路灯尚未亮起,周围的房屋和山体皆显出朦朦胧胧的轮廓。她注意到,回来的路上仍未见到任何人。不光是那座城市,就连这个村落也都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且不透一点灯光。仿佛昨晚在广场上见到的那么多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她自己在这里不知所措。
小智果然没有回来。安娜打开廊檐下的灯,把院门从内锁牢,坐在院中歇息片刻,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遂去卫生间使劲洗了脸,把这些不祥的思绪统统赶出脑际,吹起口哨强迫自己镇定起来。又去厨房烧了开水,从包袱里拿出一包泡面。吃完,上楼回到房间,关紧房门,拉严窗帘,坐在床上看起了书。心想今晚广场上的会自己怕是不敢单独前往了,还是听取小智的劝言“不要外出”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来。滴滴答答的雨声逐渐变大,意识到时,已是倾盆而下。风透过窗户吹得窗帘翩翩起舞,带着雨点落在身上刺刺的冷。安娜起身关了窗户,顺势往外看了看,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没有亮起。雨下得异常猛烈,打在屋檐和窗户上“啪啪”作响,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如鬼哭狼嚎一般的瘆人。时而,一道闪电突然亮彻天际,照的室内瞬间通明一片,随后轰轰的雷鸣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响起,从头顶滚滚而过,许久不绝。
安娜关掉房灯,身裹薄被蜷缩在床上,闭上双眼默默赶走心中的惧怕,希望尽快入睡。如此滂沱的雷雨她还是头一回碰到。但入睡却又谈何容易?雷声时而惊天动地,时而低沉闷响,每一次都让她的心为之一紧,睡意也被赶到了九霄云外。雷声停止的时候,透过风雨声能清晰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树枝被风吹断的“噼啪”声,这声音仿佛是山林的嚎叫。而近处,总是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断断续续却不肯罢休。
安娜屏息敛气地侧耳倾听,追溯这声音的来源。声音仿佛就在身边,但细听之下却又感觉遥不可及。她重打开房灯,下床,把耳朵贴在窗上。这次她听得异常真切:有人在院外敲门!
安娜顿时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气从心中瞬间扩散至全身每个毛孔,头皮也发麻起来。尽管稀奇古怪的事情她经历了不少,但此刻正是她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只是这个时候会是谁在敲门?她清晰地记得小智在字条上的嘱咐,但此刻外面正风雨交加,她不忍心放任不管。正犹豫间,敲门声再次响起。敲门者并不是在竭尽全力的砸门,而是像怕惊动邻居一样的以适中力度敲击,但颇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安娜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渐渐放下心来,但仍不敢贸然开门,毕竟小智的忠告她已经违反了一次,并因此差点迷路在外。正在这时,雷声再一次响起,“噼噼啪啪”的仿佛天地都被撕裂了一般,而且正在头顶。雷声过后,敲门声再度执着地响起。安娜把心一横,心想:无论是谁,我都不能看着不管,毕竟谁都会害怕这接连不断的雷鸣!
她一鼓作气拉开房门,借着房间射出的灯光快步走下楼梯,打开廊檐灯,院子里的黑暗顿时被驱赶一空。廊檐外,雨点如垂帘一般直倾而下,密不透风仿佛已成为雨的海洋。院中的观赏植物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残枝落叶洒落一地,但她顾不上这些,鼓起勇气高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传来了微弱的回应:“麻烦你开一下门……”
是女声。声音中透露的满是疲惫和哀求。
安娜放下心来,冲入雨中来到门后,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孩,浑身湿透,头发缕缕地贴在脸上,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珠,像是刚从河水中爬上来的一般;圆瞪着双眼,微张着双唇,不住地喘息,仿佛刚刚逃离了一场生死劫难而仍心有余悸。
安娜见此情景,心中有点自责,慌忙说道:“快进来!”
女孩这才抿嘴点了点头,跨进门内。
安娜重又把门锁好,带着女孩来到廊檐下,从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她接过,慢慢地擦拭头上和身上的雨水。
“叫什么?”安娜问道。
“任菲。”女孩回答。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心神未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
“就你一个?”
“是!”
见她如此回答,安娜不便再问,转开了话题:“卫生间有热水,你冲一下吧,我去给你找一身干衣服换上,要不然容易着凉。”
女孩点头。
安娜上楼找了身自己的衣服拿了下来,女孩接过走进卫生间。又去厨房烧了开水,替她泡了包泡面。不多时,女孩洗完走了出来。衣服在她身上又大又肥,显得极不合身。安娜看着,暗暗撇了撇嘴,让她坐在桌前吃面。
女孩的确饿了,一碗面被她三下两下吃得滴汤不剩。吃罢,安娜带她上了楼,安排她在隔壁住宿。隔壁房间的布置和她的房间大同小异,床上用品也一应俱全。安娜告诉她暂时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尽管去隔壁叫她。女孩再次点头。
躺在床上,安娜久久不能入睡。窗外仍雷雨交加,且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风吹过哪里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沉鸣叫,仿佛远处某个女人的哭泣声。看这架势不下个天昏地暗、平地汪洋誓不罢休。而这样的雨夜里小智究竟在哪、什么时候回来?这个突然而至的女孩又是什么来头?安娜心里毫无头绪,隐隐觉得这个女孩绝非普通人,起码不是跟自己一样来此旅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