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仍旧下个不停,只是势头小了些,没有了电闪雷鸣和呼啸狂风,淅淅沥沥地垂直落下。安娜打开窗户,一股凉意顿时袭来,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阳透过低沉的云层,射下一片氤氲的白,屋顶和树叶经过彻夜大雨的肆意冲刷,反射出点点亮光,如夜空的繁星。周围一片安静,鸟叫和虫鸣皆销声匿迹,一如被谁拔掉电源的收音机。
任菲尚未醒来,身裹着薄被蜷缩在床上,瘦弱的身躯令安娜心生怜爱。不忍叫醒她,便轻轻退到门外。小智仍然没有回来,他的房间依旧门窗紧闭。安娜走进厨房,煮了两人份量的米粥,又煎了两个鸡蛋。
一切准备妥当,上楼轻声叫醒了任菲。任菲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一眼安娜却又慢慢闭上,一动未动。看得出,她的身体极其虚弱,脸色苍白。安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赶忙回到自己房间,从包袱里取出药来,倒了杯水让她服下。又把米粥和煎蛋端到她的床前,看着她吃了一半。直到中午时分,她的病情方有些好转。
此时雨已完全停歇,乌云也已散尽,太阳终于露出了光芒,世间万物更显得生机勃勃。安娜清理了院中被雷雨摧残的花草,歪的扶正,无可救药的便扫进垃圾筒。又简单做了午饭,任菲好歹下楼吃了点。
“叫什么?”任菲终于开了口。
“安娜。”
“来这儿多久了?”
“三天。”安娜如实回答。
“怪不得!”任菲自言自语道。
“什么?”安娜有些糊涂。
“对这里,还一无所知吧?”任菲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安娜点点头,说:“几乎一无所知。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任菲的冷笑加重了些,觑了一眼安娜,继续问道:“在这儿没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稀奇古怪?”安娜皱眉重复道。
“不妨直说吧!”任菲压低了声音,“看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我劝你一句:尽早离开这里——这儿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安娜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少顷,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但任菲再无后话。
饭毕,任菲上楼换了自己的衣服,告知安娜她要出去办事,天黑之前回来,并嘱咐这期间万不可出门。安娜知道她不愿对自己透露太多,便未作细问;而外面刚雨过天晴,想来到处都是泥泞,也不便出门,便朝她点了点头。
任菲走后,安娜从内锁上大门,把碗筷端到厨房收拾干净。折回路过小智房间时,不经意透过窗户朝内看了一眼。略显黑暗的房间里,屏障后面好像有什么正发出微弱的光芒,格外醒目。忍不住靠近细看,发现这光芒有些摇曳,显然并非电灯所发。只是这时小智并不在房间,这片光亮从何而来?
安娜并未多想,迅速打量了一番房间后便转身准备上楼。转身的瞬间,下意识地又顺手推了一下房门。岂料,房门竟随之而开。
安娜在门口呆立片刻,未听到室内有任何动静,壮了壮胆,试着问了一句:“有人吗?”
没有任何回答。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室内光线黑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字画,地上堆满书籍。一张书桌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物品摆设虽略显杂乱,但颇为干净。桌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书架兼屏障,上面亦满是泛黄的书。旁边留有一人通过的走道,由此通往内室。想必,里面便是小智的卧室。而那片光亮正源自那里。
安娜蹑脚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顿时令她大吃一惊。
床上平躺着一位老人,胡须花白,满脸皱纹,身瘦如柴。双目紧闭,面容憔悴,身穿一条破旧的长衫。床头小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灯火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微风摇曳不止,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而老人的呼吸也如灯火一般虚弱无力。
安娜清晰地记得,这位老人正是她在“绿苑宾馆”的“408”房间见到的那位老人,但却不知他为何会躺在这里,亦不知与小智是何种关系。不知所措中,安娜只得蹑脚退了出去,轻声关上房门。
回到房间,安娜百思不解,如果邵刚所言不虚,那么小智便与这位老人年龄相仿,但却从未听说过小智还有一位哥哥或者弟弟。而更让她困惑的是,那位老人怎么会在这里?此外还有那座城市怎么会是一座空城?心想,等小智回来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向自己坦言一切。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晓磊,应该先找他来询问一下,毕竟同学一场,他或许能解开自己这一路来的种种困惑。想到这里,她起身下楼,关了院门,沿着石板路朝前走去。但遗憾的是,转了大半个村庄,她仍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家家大门紧闭,亦不闻人声,仿佛这里也只她一人存在。无奈之下,她敲响了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接连又敲了六七户人家,情形一如之前。又沿着泥泞的羊肠小道来到圆形广场不远的小山坡上,但仍不见人影,广场上空空如也。那座小城虽就在眼前,却不敢再孤身踏入一步。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阳光透过团团庞大的云层照射下来,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一般模糊而飘忽不定。安娜在山坡上站立良久,盯着缓缓移动的云团不住地在心中问自己接下该如何打算,但内心却如此时的山林一般沉默不语。她知道,目前她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事情的变化,等待所有疑惑浮出水面,等待自己回归从前的生活。到此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生活是何等的惬意。但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因为她也完全明白,不走完这一程,即便回到起点,也终将是人生莫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