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安娜的心里一直处于乱麻状态,各种纷杂的思绪不由分说地群涌而出,扰得她思考都无法静心,只靠着下意识的判断信步前行,也不理会是不是来时的路。时间已是五点钟。阳光依旧刺眼夺目,但已斜斜地挂在山顶,似乎摇摇欲坠。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缓缓驶近,又悄无声息地缓缓驶去。周围没有繁华都市本该有的人声噪杂和忙忙碌碌,取而代之的是分外的安静和悠闲。而恰恰是这些不合常理的异样让她心里不禁发问: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不知走了多远,她来到一座小学门前。偌大的教学楼和操场可以透过紧锁的铁栅门一窥究竟,却不见一个学生的身影。大门右侧的保安室也同样门窗紧闭、空无一人。细看之下,铁栅门和铁锁上早已是锈迹斑斑,落满灰尘;校园内随处可见从砖头缝里钻出的杂草,有的竟长了半米之高;教学楼前面的旗杆上空空如也,唯留下旗杆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好像在向周围传达着某种不好的信息。整座学校完全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建筑,即使在阳光普照的白天也透露出阴森恐怖的氛围。
安娜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在这里她从未见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孩童,连符合婴儿、儿童、少年体征的都一个没有。不及多想,她顺着围墙走到拐角处,想找出另一个通道进入校园内一探究竟。就在这时,她的余光中突然闪出两个黑影,未来得及转眼细看,鼻口就被一块毛巾捂上,一股奇异的香味随之而来。这种香味她在来的时候接她和任菲的黑色轿车上闻过。她意识到事情不秒,可此时她已挣扎不得,脑袋一阵眩晕,四肢瘫软无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悄无声息地醒来。周围一片漆黑。这种纯粹的黑暗,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同时,又安静至极,唯有隐隐约约的水滴声如时钟一般“嗒——嗒”地响个不停,好像来自虚拟空间的某个角落,带着不真实的意味预示着接下的不祥。她撑起双臂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下是坚硬冰凉的石板,而右脚踝上则拴着沉重的铁链,抬一抬腿,铁链的碰撞声便响彻耳畔。
有人把自己囚禁在此了!
安娜脑海里闪出这么一个念头。顿时,恐惧感喷涌而出,迅速占据整个心房,以至于浑身都颤抖起来,额头也渗出了冷汗。她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希望能有所回应,但声音在黑暗中四处碰壁,唯有听上去完全不同于自己声音的回音反射回来,一遍一遍的重复,直至完全消失。她屏息敛气地倾听良久,唯一得到的信息是:这里是一处空荡荡的、类似山洞的所在!
但,对方是谁、又出于何种目的把自己囚禁于此呢?
不仅如此想,她还问出声来:“你是谁?干嘛把我关在这儿?”
回音随后响起,如鬽一般盘旋一阵后,渐渐飘远。
安娜不再徒劳,闭上双眼把恐惧感一点点地赶出脑际。这花费了不少时间。待完全心平气和后,她重又躺在石板上,双眼亦未睁开——在这完全的黑暗中,眼睛已失去了其本来的功能。而此时她才意识到,寒冷已悄然而至。冰凉的石板,阴冷的空气,及心中偶尔窜出的绝望使她蜷缩起了身子一动不动,心跳声和那水滴声是她所能听到的全部声响。她努力让自己就此睡去,料想再次醒来后一切都已回归如初。但她随之发现,虽然身处这样绝对黑暗和绝对安静的环境中,睡眠却反倒成为了一种奢望。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似有似无的浅睡中清醒过来。脑袋里彻头彻尾的浑沌让她有种呕吐感,周身各个关节都酸痛难忍,四肢沉重得如同被重物所压,腹内早已饥肠辘辘,而沁入骨髓的冷气依然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来。但黑暗依旧是黑暗,寂静依旧是寂静,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强忍着痛楚站了起来,努力用双眼搜寻着周围可能看得见的东西,但这只是徒劳,黑暗已无边无际,亦如冷气一般侵入骨髓。她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身后的铁链便“哗啦啦”地响了一下,又伸出双手在周围小心探摸,但直至铁链绷紧什么也没有碰到。她向右跨出一步,转身,顺着铁链往回踱步,这下,竟有惊喜的发现。
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一个木柱上,而这个木柱竟然是一张床的床腿。床上铺着柔软的褥子,被子及枕头叠放在床头。不仅如此,床边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竟堆满了食物,饼干、面包及水果。奇怪的是,在这之前她居然没有闻到一丝食物的味道。床尾不远有一个抽水马桶,马桶旁边有个洗脸池,而那从未间断的水滴声正是来自这里。
她顾不得细想,坐在床边狼吞虎咽地一连吞下两个面包,又摸到杯子接来水喝后,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咀嚼起来。直到此时,她才真正静下心来去思考一直萦绕脑际的问题:是谁特意安排了此处并把她囚禁于此,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种种天马行空的猜测一一浮现在脑际:敲诈勒索?行踪暴露?变态杀人狂?……不论哪一条都让她脊背一阵阵发凉。
转念又想:事已至此,逃也没用,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只求给个痛快……无所谓……
如此想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恐惧情绪也烟消云散。黑暗也好,寂静也罢,一旦抛开了思想负担,全都变得明朗和悦起来。遂把心一横,和衣钻进被窝,闭上眼不停念叨:无所谓,无所谓……
一边念着,一边暗自数着。到了第十四遍,睡意毫无征兆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一股脑地强压下来,身体各处神经瞬间土崩瓦解,梦尾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