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走进门内,婆婆在身后轻轻关上院门。
这是一座典型的农家小院,地上铺着青砖,往里是两间瓦房和一间角房。院内虽有斑斑青苔散布,但整体给人幽静整洁的舒适感。只是眼前的一切仿佛透过了一片凸凹镜,目光聚集之处清晰可辨,其他的却扭曲模糊,又给人一种非现实感。
安娜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懵懂中跟着婆婆进入房内。室内如她所料的简陋。靠墙一张八仙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烛光动也不动。墙上青砖裸露,凸凹不平。婆婆拎过两把木椅,两人依桌对面坐下。
“早就在等你了。”婆婆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得好似此时的烛光。
“知道我会来?”安娜问道。
婆婆微微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慈祥,说:“但没料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这种方式?”安娜疑问道。
“梦。”婆婆回答。
安娜轻出一口气,猛然放松似的靠在了椅背上。果然是梦!
“今天你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真实的你此刻正躺在床上。当然,你所看到的我也并非真实的我。简单说来,眼下我们是在做同一个梦,我出现在了你的梦中,或者你出现在了我的梦中。在这个共同的梦中,你我正对面坐着谈话——这样说,可明白?”
安娜点点头。
“本来打算是在现实中见你的,但时间紧迫,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提前了。”婆婆有条不紊地慢慢说道,“或许,你已经觉察到了你正处在梦中,但你可能还不明白这预示着什么。经过了这一切,说明你已经具备了一个‘梦者’应有的能力了。”
“梦者?”
“对,是梦者。简单说来,就是因为工作的需要而有意识的进入别人的梦中,收集信息、留下信息,或者对他的梦进行一些必要的改动。我们把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称之为‘梦者’。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这种能力,说是百万挑一也未尝不可。而你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当中被我们挑选出来的。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就留意着你了,所以才有晓磊送给你的那张明信片。但直到几年前,才正式给你发出邀请的信息。相信你还记得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这个地方,那就是我们在有意识的对你的梦进行控制,目的就是让你来到这里。因为,你对我们、乃至整个贺番镇都至关重要。”
安娜一时无法理解透她的话,脑袋里早已成了一团糨糊,下意识地问道:“干嘛要进入他人的梦中,有什么意义呢?”
婆婆回答:“你可能会觉得进入他人的梦中是一件不道德的事,但并非如此。我们虽然对他的梦进行窥视,但我们只收集有用的信息,并不做违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人在睡梦中,警惕性是最小的,也是最诚实的,我们通过观察、问话来了解他的潜意识和下一步的行动,而且做到毫无痕迹。比如在战争中,我们潜入敌军首脑的梦中,来了解他的作战计划,从而制定一套应对的方案,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伤亡。当然,作用远不止这个。在和平年代,我们可以服务更多的平民,比如给受挫者以希望,给迷途者以指引,给狂傲者以警示,等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我们的生存以保障。”
安娜仍然无法理解透她的话,只得像海绵一样把她的所言系数纳入脑中,呆呆地望着烛光一言不发。
婆婆顿了顿,继续说道:“由于这种工作的特殊性,保密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先决条件,于是,我们从一开始被放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限制了自由,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起初有重兵把守和物质供给,但随着战争的结束,这项秘密工作也就随之搁浅了。但是直到现在,各方面的限制仍然没有解除,只是早已停止了一切供给,让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后来的执政者对我们这个群体知之甚少,只知道我们是一群与常人不同的异类,加上我们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外出谋生,他们便认为我们对他们的政权产生了威胁,进而对我们加以监视和打击。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这些顾虑,毕竟我们知道的太多,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想过要与他们作对。这样一来,我们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不得已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为了防止他们进入而隐藏了这里,同时也限制这里人的外出。”
说到这里,婆婆停了下来,脸上闪出忧虑的神情,几秒钟后继续说道:“但是,随着你的到来,他们也加大了对这里的监视和打击的力度。他们名义上是调查,实际上是在找突破口准备一举歼灭,而可怕的是,他们已经通过秘密通道潜入了这里。同时,周围的以老狼为首的黑暗势力也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我们正处在岌岌可危的地步。解救之道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但任重道远,前途未卜。这就是我们迫切呼唤你来的原因。”
安娜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转眼盯着婆婆轻轻问道:“那我,究竟该做些什么呢?”
婆婆微微一笑,说:“你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快你就会遇到。至于到时如何去处理,只能让你自己判断了。我们信任你,也相信你的能力,你遇事冷静,能深入的看清事实的真相,也定能作出正确的决定。此外,你要相信,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随时都在后面听从你的调遣,默默地去配合你。以后,会有人陆续的靠近你,有我们的人,也有外面的人,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当然,其实不需要我这样啰嗦的提醒,你也什么都明白……”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什么轰然倒塌一般强压下来,眼前的一切逐渐趋于模糊。老人的面容慢慢隐去,房间渐渐消失,烛光也如缺氧一般缓缓熄灭。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让安娜呆若木鸡,不知该怎样才好。待一切回归黑暗之中后,她闭上双眼,咽了口唾液,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快快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了双眼,意识瞬间回归了来,随后发现,她正躺在一张床上。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但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黑暗已不再是那个绝对的黑暗了,有些许光亮像是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一样呈条条光束。
安娜起身下床,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了一番这个所在。看得出,这里是一个空旷、偌大的房间,似乎经年未用,空气都弥漫着浓烈的灰尘的味道。而此时,她才意识到脚上的铁链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一种重获自由的欣喜油然而生。她赶忙朝着亮光的聚集处走去,发现这里有一扇门,推之而开,阳光瞬间如洪水一般涌了进来。
站在门外的阳光普照下,安娜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这不需要刻意去营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重生般的释然。然而,这种美妙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即,她陷入了另一个更为复杂,更为迷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