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在众人的以死相迫下,无奈地替他们了结了那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心里已极度慌乱和不畅。虽然她知道那四人因此得到了解脱,亡魂也定会对自己感激非常,但毕竟自己已双手沾满鲜血,似乎跟刽子手毫无区别。并且,那种把刀插入他们胸膛时的怪异感,始终在双手间存留,继而如病毒般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最后在心头汇集,久久萦绕不去。
安娜在终于完成了众人的心愿后,自己似乎也得到了某种解脱,顾不上洗去双手的血迹,更顾上与他们道别,就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门。此时,心中早已是迷乱非常、万般滋味混杂,脚下更不觉地跌撞凌乱、慌不择路,在路人异样的目光和议论纷纷中径直往住处跑去,暂且不表。
且说杜世佳为了让安娜和那名女子出门寻找小鸽子,便引诱那两位监兵前去喝酒吃肉,没想到竟如此轻而易举。走不多远,便见安娜两人从院门中闪出身来,心中不禁窃喜。来到那个酒馆,找了一个空桌坐下,要了酒肉让那两位监兵大吃大喝,心中却在想如何才能拖得更长时间。那两位监兵一来搞不清杜世佳的话是真是假,二来看在酒肉的份上便对杜世佳客气起来,改口称之“兄弟”了。杜世佳虽万般敷衍,却也做得毫无痕迹。
时间虽已至午后,酒馆里人却不少。杜世佳刚一走进,就暗暗打量了一番周围,唯恐有人认出自己来。倒无异样,只有靠里角落的那张桌上有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似乎有某些复杂的成份。但始终没有与他目光相对,也不见他再有其他举动,便未多加理会。只是见他们一桌四人却互不言语,其余三人更是神情呆滞、眼露惊恐,心下觉得似乎有些怪异。隔桌是两位外表邋遢的男人,同样互不言语,默默喝酒。那两人身上的长衫已破烂非常,丝毫辨别不出颜色;头发又脏又乱,长长地垂下竟与同样脏乱的胡子浑然一体,不分彼此。虽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年龄,但其眼神却敏锐犀利,不时如鹰一般地扫视一遍酒馆。除此之外,便再无可疑之处。
酒菜端上后,那两位监兵皆暗暗吞了口水,想必确实是饥饿非常。遂顾不上吃相,狼吞虎咽起来,又端起满满的酒接连喝下几杯,不多时便打起了饱嗝。杜世佳见状,心生一丝着急,想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二人便酒足饭饱,到时安娜两人尚未回来却如何是好?便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地对二人说道:“两位哥哥,这几日承蒙您的照顾,小弟我感激不尽!本应该早些时日就请两位哥哥喝酒道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终于有缘一聚,咱们就不醉不归!来,小弟我先敬两位哥哥一杯!”
连着几杯酒下肚,那两位监兵已有些醉意,又听杜世佳如此恭敬的说,不禁有些飘飘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中一人喝了酒,口齿倒利索起来了,说道:“兄弟你快别提‘照顾’了,这让我们情何以堪啊?之前不知道你和卢队长的关系如此密切,也不知道他让我们站在那儿其实是在保护你们!如今知道了,我们哪里还敢对你们有丝毫的不敬?之前有太多的得罪之处,还望兄弟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哥俩儿先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那两人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杜世佳随后陪上。
那两人虽知道自己比杜世佳年龄长些,但碍于他和卢队长的那层模糊关系,便也不敢再以“哥哥”自称,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他生气。却见杜世佳对此毫不在意,且对自己一直恭敬有加,心下也便放了开来。又在连连对饮了几杯后,心中的那些顾忌统统抛到了一边,口下也没了遮拦起来,心满意足地呼道:“爽,真他娘的爽!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兄弟,你不知道,哥哥我都半个月没喝酒了!——没妞儿可以,但是没酒那可不行!——他娘的,这个苦差事我算是干够了,经常挨卢队长的骂不说,还他妈没吃没喝的!倒不如去地下监视那些苦工,虽然不见天日,但起码有好酒好肉啊!”
这话引起了杜世佳的注意,想地下的那些苦工是干什么的?但也不能贸然直问,笑着说道:“两位哥哥性情豪爽,又有胆有识,实在令小弟万分敬佩!今日有缘结识,乃小弟三生有幸!日后两位哥哥定能成就一番作为,只是差的就是一个机会!小弟不才,但与大少爷尚有些交情,等他回来,小弟定向他推荐二位!到时别说去监视什么苦工,比这儿好上十倍百倍的差事也不在话下!”
二人听他如此说,均目瞪口呆起来,心想眼前这位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主儿,不仅与卢队长关系不浅,居然还与大少爷有些交情,当真不可小觑!连忙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没想到兄弟与大少爷还有交情,当真是哥哥——哦,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啊!实在是惭愧、惭愧!今后,还望兄弟你多向大少爷美言几句,我等断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杜世佳暗暗冷笑,摆手说道:“好说,好说,两位哥哥不必客气!小弟也是对哥哥敬佩得紧,不为哥哥美言,还能为谁?举手之劳,不图回报!只是,小弟刚听哥哥说地下有什么苦工,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那些苦工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位这才意识到刚才说漏了嘴,面对杜世佳的询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转眼看着另一位监兵,脸上显出了尴尬。杜世佳见状,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哥哥不便透露,不说便是!小弟也只是有些好奇,才如此一问!赶明儿等大少爷回来,我直接问他便是!”
那位听他如此说,脸上更加不自然起来,默默地在心底权衡了利弊,终于在泄漏机密和升官发财之间作出了选择。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上头有令,不得对外人有所透露!但是,兄弟你不是外人,我们哥俩儿哪里敢对你有一丝保留?不知兄弟你知不知道,咱们老爷早在两年前就在为攻打贺番做准备了,从各处抓来壮汉,充兵的充兵,做苦力的做苦力!就在咱们现在的脚下,有一个兵工厂,那些苦力有的在里面造枪造炮,有的继续扩建兵工厂!”
杜世佳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总见有人成群成群的被抓进来,但是不见他们出去啊?”
对此问题另一人叹了口气,说道:“进来了,哪里还有再出去的道理?我不敢说老爷的不是,但是见到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被割了声带成了哑巴,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上来晒一晒太阳,到最后也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当真让人有些于心不忍!不过,苦力倒是不缺,一批一批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抓来的!前一段时间又抓来一批。由于当时苦力太多,我们哥俩儿就被安排下去监管了几天,所以对下面的情况有些了解。”
杜世佳面露微笑,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情况当真是对外人透露不得,谢谢两位哥哥的信任!只是有一点小弟还是好奇,城堡这么大,为什么要把兵工厂设在地下呢?这岂不是劳民伤财?”
头一位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附在杜世佳耳边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贺番那里可是奇人颇多,咱们老爷自知无力抗衡,便只能偷偷摸摸的去练兵造枪。一来不暴露自己的实力;二来是想突然袭击,让他们防不胜防!这样起码胜算能高一点。”
杜世佳脸上的笑容加重了些,接着问道:“既然兵工厂设在地下,总得有个出入口吧?那出入口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两位监兵的底限,脸上均显出了万般的无奈,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人说道:“兄弟你大人大量,放我们哥俩儿一条生路吧!本来应该对兄弟你知无不言的,但是上头有令,透露出入口位置的一律杀头!兄弟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哥俩儿了!”
杜世佳“呵呵”一笑,说道:“抱歉,抱歉!小弟我对什么都有些好奇心,遇到不解之处难免就随口一问,省的自己老是猜东猜西的!不曾想,竟然让两位哥哥为难了,实在是抱歉的紧!现在想来,即便知道了这些也确实没什么用处,小弟我就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来,两位哥哥,咱们继续喝酒!”
那两人这才如释重负,端起酒杯感激不尽地一饮而尽。杜世佳趁他们仰头喝酒时间偷偷扫了一眼周围,仍未发现异常。孰料,他们的这番话早被那两位邋遢之人听在了耳里,此刻正暗暗地相视而笑。
正当杜世佳三人继续喝酒期间,从门外走进了一群人。杜世佳转头去看,见是一行巡逻队,为首的正是那位猥琐男子。只是杜世佳并不认得他。当初被卢队长他们带入城堡时,杜世佳正处于昏迷状态。如今初见这位男子竟然长着一副贼眉鼠眼的汉奸模样,心里不禁暗暗发笑,却并未作理会。谁知那人圆睁着鼠眼瞧了一圈后,径直朝这边走来,站在杜世佳身旁又是眯着双眼仔细瞧,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啊?”
不待杜世佳开口,其中一位监兵抢着对猥琐男子说道:“该干嘛干嘛去!看不见老子在这儿喝酒呢?”
猥琐男子并未生气,满脸堆笑地说道:“吆,原来是卢队长的人,失敬,失敬!不过,你们俩不是应该在那边站岗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喝酒了?”又突然想起什么,接着说道,“哦,对,这位小哥儿就是你们正在看着的人!——这是什么情况?被他收买了?吆,这可不得了,得赶紧报告卢队长去,别让吃里扒外的惹出麻烦……”
另一位监兵顿时火冒三丈,“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抽出枪死死地顶着猥琐男子的脑门,喝道:“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他妈一枪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