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时间反应:坏了,走错门了,不愧是《读者》,发行量大,受众广,一个楼里两个人都爱这法。这是什么?缘分啊!这刚回国就被人扭送公安局当成上门抢劫的劫匪得会是有多么走霉运。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拉着汤淼就准备往外走,嘴里还怪不好意思地说着:“对不起啊,我们走错门了,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啊,我们马上就走别叫警察。”
汤淼纹丝不动,目光灼灼,手里还在使劲:“你是王寒屿什么人?”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她的语气很肯定。
小姑娘感受到了敌意,挺了挺胸说:“我是他女朋友,你认识他吗?看你长得和他挺像,就是比较老。你是他表姐?表嫂?不会是表婶吧?”红刀子就这么霍霍亮了出来。
我心里叹了一声,小小年纪,牙尖嘴利,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样的前浪死在沙滩上了。但我心里更多的是愧疚,我这乌鸦嘴……同时我心里有一种愤怒的情绪噌噌而上,大有前辈教训后辈之念,特别想大耳朵刮子抽她。让你嘴贱让你嘴贱,你还风烛残年呢!一瞬间,我理解了韩剧里女人为什么都会掐来掐去的,只要女人们还剩一口气,都要斗得死去活来。
我还没说话呢,汤淼给了我一个你闭嘴的眼神,我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她分明在说你不说话就是给我帮忙了!然后她伸手从我兜里摸出了我的手机,熟练地拨了王寒屿的号码,开了免提。在这屋子里不知为何回放声音特别大,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通了,王寒屿特别朝气蓬勃地问我:“小洁洁,怎么会想起你弟弟我了?你男人又赚钱了,打算请我吃饭?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就冲他每次找我都想蹭吃蹭喝的德行,我下定决心默默在一旁看他早死早超生的可怜相。
汤淼淡定地回他的话:“王寒屿,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在你家碰到一个姑娘,说是你表妹?以前没听你提起啊,都是一家人,晚上我来下厨吧,请大家吃个饭。小姑娘挺贤惠,菜都买好了啊,现在还一直在厨房里忙呢。”
王寒屿这个没出息的顿时就结巴了:“汤……汤……汤淼,你不是在法国吗?你怎么回国了?”有贼心没贼胆,偷吃都不擦干净,这么容易就暴露内心的空虚。
“嗯,刚好事情忙完了,想着提前回来给你个惊喜,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了,女朋友好不容易回国陪我,你看我这激动得。”
“是不是激动得都差点把电话扔了?”
“淼淼,你说什么啊,我越来越不懂你的幽默了……呵呵……呵呵,和法国人学的吗?和我这个粗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那个,我表妹还在我家吗?就是个远房亲戚,你赶紧把她送走,其实我们不熟,都是我妈一直拜托我照顾她。”我听出赶紧这两个字上透露出的真情实意,他的身后应该有人拿着小皮鞭不停抽打他,嘴里还喊着“驾驾,快跑啊,大火要烧到屁股上啦。”
“不太好吧,毕竟是你亲戚,我这么做了,回头你妈知道了,我怎么交代啊?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我妈只会表扬你做得对,我们才是自家人,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呵呵,淼淼,我们好不容易迎来两人世界,何必留一个外人呢。做人不需要太客气,太客气就虚伪了,你要不好意思,让禹城洁去送她。”汤淼听到这句,狐疑地瞪了我一眼,眼里光芒四射,紧跟着笑容满面地又说了句:“你那小姐姐认识你这表妹吗?为什么让她送啊,多此一举。”
别人听不出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我能听不出吗?该死的王寒屿,我躺着都中枪,这下汤淼肯定怀疑我内外勾结瞒着她。还表哥表妹,当他是慕容复人家是王语嫣啊?我呸!百忙之中我不忘瞄了一眼对面的轰炸对象,够镇定的啊,小脸红都不带红一下,就是手有点哆嗦,可能是想拿菜刀自卫。也是,女人太省心了,男人就有精力腾出手来照顾别的女人了。习惯被男人照顾了,自己对自己的料理能力就比较弱。
王寒屿又说:“我这不是让她扮坏人吗,回头我妈怪谁都怪不了你,她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你听我的没错,别看她一脸糊涂样,其实最适合做这种事了,不像你心肠软。呵呵,淼淼,你操别人的心干吗,晚上别做饭了,好不容易回国,多辛苦啊,人都瘦了吧?我请你吃饭,说说看你要吃什么。火锅?太寒酸了。日本料理?太清淡了。我们去吃法国菜吧。”听到这最后一句自黑的话,我终于不提心吊胆了,要让汤淼坚信我和他内外勾结,我这辈子都不用爬起来了,直接以死谢罪吧。他怎么能背着我就这么评价我?我什么时候心肠硬似钢铁了?我也不为王寒屿捏一把汗了,尽情幸灾乐祸,看他怎么倒霉。吃什么不好说吃法国菜,人家在法国读书难道都白读了?这得有多大的精神压力才能这么神游在外地说出这用膝盖想出的话。虽然我躺着中枪,膝盖都有点疼。
汤淼镇定地说:“好了好了,我和你说笑呢,晚上我和禹城洁他们都约好了,我们一会儿去牡丹园找大学同学一起吃饭呢。你?自己陪自己吧,哈哈。”
王寒屿大概松了一口气,我觉得他内心深处已经唱起了《忐忑》,在电话里还自以为滴水不漏:“你放心吧,和小洁洁他们好好玩啊,范甜甜也一起吗?我总觉得她这人不太好,你少和她来往,免得学坏了。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有她那么豪放的吗?她是不是有病啊?”我在一旁咬牙切齿,德行!我一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打包给范甜甜。
“你真有心,我记住了。”电话终于挂断了,这炸弹的级别够航空使用的了,汤淼把手机扔给了我,一抬头看向了姑娘,“怎么了表妹?你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已经和你自我介绍过了。你多大了?学什么的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有几亩田几头牛啊?听你这口音,南方人吧?这么巧,我们都是南方人,审美比较一致,呵呵。”
妹子吭哧了半天,脸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还是没说一句话。汤淼进厨房看了看,说:“哟,准备得挺丰富的啊,打算晚上两人烛光晚餐是吗?还挺能付出的啊。”
妹子终于说话了:“是……”欲语还休,还眨巴着眼睛,水汪汪的,演技一等一的好,看来言情小说看了不少。然后她又说:“姐姐,你别怪我,我是真的喜欢寒屿学长。寒屿学长,他……他也喜欢我,他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毕竟你们谈了八年,就算养只小猫小狗,也都有感情了,但没爱情了,这些我也很理解。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们本来准备等你回国以后慢慢和你说的。”
这话说得,她可以去演甄嬛了,敢情她听到什么都能选择性地失忆,当汤淼是皇后呢!我呸!那我岂不是捧哏的安陵容了。话说回来,我真佩服王寒屿,就他那软蛋样,怎么就能招惹出两个奇葩搞出星球大战来,他以前劈腿的主儿都不怎么样啊,再说他长得也不像雍正啊,现在他要在现场,肯定肝都开始颤抖了,最多只能憋出一句搁置争议,回头再说,继而逃之夭夭。
“你理解错了几件事,妹妹,艺术系毕业的吧?中文都没学明白。”汤淼正色道,“第一,你和王寒屿的事是你们的事,你和我说有意义吗?我换个通俗的解释啊,你和我说了,我能代替他和你睡吗?你看你既然都做饭了,我也不好意思把你当用人用了,我不在的时候估计你也没少做,这些手法我也见多了,见怪不怪,你不用和我客气;第二,刚才的话你没听清?王寒屿不是说了,你走不走,他会处理,我对你客气是因为我怕动手会手疼,你真当我们有交情?你傻了吧?主观来讲我们只是欣赏了同一个男人,但我不是你妈你不用事事和我汇报的;第三,让一让,我进卧室取件外套,‘好狗不挡道’这句话听过吧?”
汤淼气定神闲地进卧室找了件羽绒服,这还是她去年待北京的时候冷得受不了了才买的。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她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我让我拿好,换好衣服出门还不忘记温和地笑了笑:“小姑娘,晚上少吃点肉,你看看你的脸,都吃肿了。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玻尿酸打多了。做一行爱一行,有点职业操守好吗?既然这么想钓金龟,也要对自己狠一点。”
下了楼我才发现自己脚都软了,我自行脑补了下要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估计我只能帮人家关好门灰溜溜地跑掉。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淼淼啊,亲爱的啊,我对天发誓若违此言天诛地灭啊,我真不知道王寒屿背着你找了小三儿。你知道的,我大多数时间都和我们家那口子黏着,剩下的时间也给他做吃的了。不过王寒屿本来就很受欢迎,不懂拒绝,没事又爱搞个暧昧,说不定是那女的倒追的他。不对,这摆明就是她一厢情愿倒追,你别放在心上。”我认识汤淼这些年,见她打退过的小三,什么类型都有了,对她充满了信心。
汤淼无力地挥了挥手,我看到她脚崴了一下,自己又立马掩饰过去了。她眼睛红红的,但死都不肯哭,还带着笑说:“这次是真的了,我刚进卧室的时候顺便打扫了下,枕头底下还翻出了一条内裤,没洗的,穿过的。我其实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发生这么早,不不,不早了,早闹出来,对我们都好。我现在有点乱,洁洁啊,我们出去打个车,到牡丹园的海底捞,老地方大家也熟悉。时候也不早了,你打个电话约下范甜甜,晚上一起吃饭,回头我先住她那了。”
我眼巴巴地瞅着她,宁愿她哭出来,失控这么一次,就好像以往范甜甜做的那样,哭得没鼻子没眼的,之后就能没事人一样原地满血复活继续狠狠爱。我开始感觉到这事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了,但汤淼总是这样的人,一丝不苟,每件事都力争做到完美,特别是在对自己的要求上,她不允许自己在朋友面前失态。
最后汤淼拍了我一把,没好气地笑笑说:“你瞎想什么啊,这种事,我知道你不敢瞒着我,就你那德行,小偷小摸都要脸红,何况帮别人瞒着鸡鸣狗盗呢。”
我又哭了,这次是为了劫后余生而哭的:“王寒屿这死孩子学坏了,以前多好啊,怎么进了娱乐圈就搞起生活作风问题了。淼淼你放心,回头我们帮你谴责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一定帮助他改邪归正。那个小妖精不需要你出手,我们帮你灭了她!不把她脸上的玻尿酸打出来不罢休。”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总悬着,总觉得有个什么事儿在等着我。
我话还没说完呢,她又从我兜里掏出我电话开始往外打电话了,面上还有一丝苦笑:“范甜甜,是我,没错,你克星回来了。别兴奋了,小心口水呛到你。你把大学一起玩的那几个爷们儿喊了,有饭局的都给我推了,说我请客。对,去牡丹园的海底捞,你开车五分钟就到了,七点钟,你要有良心,现在去帮我排队。”
我等她打完电话,这才问她:“淼淼,我们一会儿去哪儿?这才四点不到呢。”
“去迪信通,买个诺基亚!”我看着她走远,突然觉得那件灰色和黑色交织的羽绒服有点太大了,以至于显得她更瘦弱了。
她其实,都是一个人奋斗吧。一个人为生活打拼,一个人追求着未来,其实我还记得她出国前笑着对我说:“等我留学回来,在国内找份像样的工作,和王寒屿在北京团圆,我们就可以准备结婚了。”当时她眼里亮着光,再也不提自己以前说的读博的想法了。
她为两人的生活一直做着准备,但另外一个人,好像走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汤淼呈现出衰老的神态,我擦了擦忍不住又流出来的泪,赶紧追上了她。我知道,她肯定会哭,但不想让别人看到,就好像她不想看到我为她哭一样。如果她不想被人发现,我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同情永远都是站在高处的人施舍给下面的人的怜悯,我汤淼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我知道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看着汤淼买手机去了,知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只会问几句话:“有最便宜的吗?”
“你说的这些性能我都了解,我不觉得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听清楚了,我要的是最便宜的,谢谢。”
我躲到一旁的苏宁电器门口,这里的喇叭声要小点,迪信通那广告我真受不了,我悄悄给张唐打电话:“范甜甜是不是也喊你参加晚上的饭局了?”
“是啊,我还疑惑,为什么不让你和我说一声,今天你不是去接汤淼了吗,何必还要绕远呢。”
我吸了一口气,猜出了七八成:“你是不是认识王寒屿的那个新相好?”
“老婆你说什么呢!”
“说实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是认识,但老婆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一点都不熟啊。”
“那个不要脸的小妞叫什么,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让你们都成哑巴了?你不会和她也有一腿吧?”我气急败坏地道。
“好像叫袁方方,我发誓我只和她唱过一次歌,还是见了面才知道的,话都没讲过一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这么正经!当时我要不是给王寒屿面子,我当场就走了。”
“真的?”
“好吧,还吃过几次饭,都是和她的同学什么的,但我们真的没说过几句话。这个人特别假,脸假人也假,也不知道王寒屿看中她哪一点了。呀,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你见过她了?北京城这么大你都能撞到他们俩手拉手逛街了?你去新光天地还是国贸商城了?”
我酸溜溜地说:“没想到老黄瓜还出去和女大学生搞联谊啊,你这可不是钻石男了吗?有看中的早点和我说,我给你们让路,别也让我当场撞上恶心我。”
“老婆,你吃错药了啊,你再说我就跪下了,晚上我回家给你跪搓衣板。”
我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猪脑子啊,还是当汤淼太好说话?她让范甜甜通知你们一起吃饭,是想让你认清楚,你是她的朋友,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为什么你们男人搞出这些破事儿,还要我们亲眼见证!她是去法国了,但不是去火星了,OK?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今天我是受到惊吓了。”
张唐终于回过神了:“你们真的看到她了?天啊,这世界怎么这么小?你去接汤淼然后你们和王寒屿撞上了?等等,你说什么?说我猪脑子?禹城洁你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都是我惯的!”
我顿时气势就弱了:“是,也差不多了,还是在王寒屿家里,两个人客客气气,亲切会晤,姐姐妹妹叫了半天,互相都交代了自己是老王的女朋友,这架势差一个人就能打牌了。”
张唐倒吸一口气,我知道他也受到了惊吓,过了半天,他幽幽地说:“汤淼太可怕了,她简直不是女人,简直就是女战士!她是不是要准备念博士了?成为世界上的第三种人?我真后悔让你们还继续交往……”
“少贫嘴了!不然呢?你以为她会抓住人家头发按住了毒打,然后我也去踹几脚,还是她上天涯发帖《在男友家撞上他出轨的对象,八年的感情抵不过新鲜循环的玻尿酸》?汤淼最看重的是什么?修养!一切事情都要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你好自为之,想好怎么赎罪吧!”我快速地讲完话,眼瞅着汤淼快出来了,赶紧挂断了电话,摆出正经的表情。她一旦拍板要做什么事,办事速度简直就是神速,我怀疑卖手机的都没回过神,手机就卖给她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早卖早超生,反正没什么油水赚,早点KO她,也免得被她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