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十二娇名动江南皇家膳夜话除夕
罗卜藏多尔济给范昭加上热茶，道：“茶香，慢慢品。”范昭惊觉自己失态，打个哈哈，问道：“罗额附，你们这里有春晚吗？”罗卜藏多尔济有些迷惑，道：“春碗是什么碗？多大个儿？盛汤还是盛饭用的？”范昭呵呵一笑，道：“不是碗，是除夕晚上唱歌跳舞表演节目以供娱乐的晚会。”罗卜藏多尔济豁然道：“明白了，唐风艺术团！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还是略有耳闻。唐风艺术团是你家的。”范昭纠正道：“唐风艺术团有理事会管辖，乡梓钱员外主持，我家只是理事之一。”罗卜藏多尔济笑道：“不然不然，唐风艺术团里担纲的‘十二娇’名动江南，传闻已是你的通房丫鬟。怎么，传闻有假？”
范昭一愣，一下想起当初春兰出嫁时，诸庄主从绿扬山庄挑选出色艺上佳的十二个小丫鬟陪嫁，跟着春兰拜堂，在世人眼里，这些陪嫁丫鬟都是他的小妾！当然，现在暂时是通房丫鬟的身份。春兰有身孕后，担心十二个小丫鬟荒废了才艺，遂安排她们去唐风乐艺坊学习。不过大半年，这些小丫鬟跟随唐风艺术团在外演出，竟然博得“十二娇”的名头，名动江南。范昭有些头晕，暗想：“自己要这么多老婆做什么？折福寿啊！”吕雁梅听了这话，大眼睛忽闪忽闪望向范昭。范昭深觉无辜，他早就把这十二个小丫鬟忘到九霄云外了，现在想起来居然成了一桩不明不白的风流债，一阵尴尬。
罗卜藏多尔济看在眼里，对鹅掌郡主道：“范公子风流倜傥，识得风情。咱们府上的歌舞，可否现在出演，请范公子指点一二？”鹅掌郡主柔声道：“往年除夕都不设堂会的，如今去叫人，仓促之中怕失了雅意。不如只唱唱曲儿，虽不比江南滋味，却别有一番风情，好歹也是一乐。”罗卜藏多尔济点头。稍时，几个小丫鬟抱琴捉箫，来到厅中，领头丫鬟婵娟，模样俏丽，清清扬扬唱了起来：
绿浅浅春卷卷淡茶清香绕指间
江南岸水云天烟雨红楼掌花伞
望不断柳丝带翠嫩心间
风却还旧巷幽影谁人怜
独有西楼黛眉含笑凝香舞不散
清影已去空了岁月唯老了红颜
叹……
歌声渐细至停。鹅掌郡主蹙眉道：“大过年的，婵娟，你怎么唱忧伤的曲子？”罗卜藏多尔济呵呵一笑，道：“此曲名《丝弦吟》，孤琴伴独舞，乃唐风艺术团‘十二娇’之首春娇所创，非诗非词，江南民间小调。在江南，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皆识此曲。然，孤琴伴独舞，春娇和红娇联袂演出，非千金不得一见。”鹅掌郡主道：“没了诗词，岂不失了雅意，入了俗流？”罗卜藏多尔济道：“阳春白雪，‘十二娇’易如反掌，能让贩夫走卒也为之颠狂，那便非同凡响了。”鹅掌郡主嘻嘻一笑，道：“我瞧，咱们贝勒爷已经为之颠狂了。要不，大过年的，也不会使人抚唱此曲。”罗卜藏多尔济忙道：“夫人，我也是初听此曲。仓促之中，哪里顾得上安排？”鹅掌郡主轻哼一声，道：“贝勒爷从未离开京城，心思却飞到江南。江南烟雨，真有那么好么？”
婵娟站起身，躬身道：“禀郡主娘娘，奴婢听说要唱曲儿给江南名士听，奴婢新学了此曲，便唱了出来，不想扫了娘娘兴致。奴婢该罚。”鹅掌郡主问道：“江南十二娇的曲儿，你都学了？”丫鬟道：“不曾。只学得此曲，平时练习时，也只是轻吟低唱。”鹅掌郡主笑道：“范公子，你家‘十二娇’好大名气，都传到我贝勒府了。”范昭道：“唐风艺术团是乡梓士绅钱员外主事，我大半年在外，‘十二娇’的名头，还是第一次听说。”鹅掌郡主目注吕雁梅，道：“吕姑娘，刚才贝勒爷说了，‘十二娇’是范公子的小丫鬟。”吕雁梅笑道：“我知道呀，‘十二娇’是春兰姐姐的陪嫁丫鬟，名叫……”吕雁梅叫不出名字，看向范昭。范昭苦着脸道：“春花、夏莲、秋月、冬雪、听琴、思棋、观书、入画、笔秀、墨香、纸红、砚奇”吕雁梅接口道：“对呀。多十二个丫鬟服侍，不是更好吗？”李獒张开大嘴，道：“就是就是。我的两个大老婆，也有很多丫鬟服侍。郡主娘娘，你府上也有很多丫鬟啊。”
罗卜藏多尔济道：“既然夫人不喜欢，婵娟，你以后就不要再唱了。”鹅掌郡主道：“咱们府上，平日里只有草原歌舞，初听江南小调。还真不同，别有一种滋味。‘清影已去，空了岁月，唯老了红颜，叹……’贝勒爷雄才大略，是草原天空的雄鹰，只听听江南的曲儿，倒也无妨。”罗卜藏多尔济道：“多谢夫人提醒。草原上的雄鹰，终究会飞上天的，我担心将来夫人不习惯，所以，也让婵娟她们学学江南的民调。”鹅掌郡主微微一笑，道：“婵娟，你唱得很好，赏。”
吕雁梅忽然问道：“江南‘十二娇’，是怎么个名头？”范昭苦笑一下，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罗卜藏多尔济道：“传闻叫春娇、夏娇、秋娇、冬娇、琴娇、棋娇、书娇、画娇、（笔）秀娇、（墨）香娇、（纸）红娇、（砚）奇娇，都是娇，合十二娇。唐风艺术团钱总裁，很会赚钱，将十二娇捧上天了。据说，《霓裳羽衣舞》每场只留八十一个座位，一位难求。”吕雁梅奇道：“钱总裁？”罗卜藏多尔济笑道：“是呀，这个名字当真有些奇怪。”范昭道：“就是对外主事的钱员外。钱员外时常率团在外演出，弄个团长会长什么的不好听，干脆就叫‘总裁’，反正艺术团对外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裁决，叫‘总裁’也挺合适的。”吕雁梅笑道：“奇怪人就会想奇怪事。”范昭有些得意，道：“总裁会让人联想到独裁，所以，简单点，我干脆叫他钱总。”李獒愣愣道：“钱总兵？”众人大笑，连鹅掌郡主也低头抿嘴浅笑。
德隆管家进来，禀道：“贝勒爷，郡主娘娘，过年钱已经顺利发放到户，无人发觉。”罗卜藏多尔济道：“好。有了过年的银钱，这些穷苦人家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今年瑞雪大啊。”范昭疑惑，却不便多问。罗卜藏多尔济看出来，道：“京城也有穷苦人家。每逢春节，德隆管家都会带些下人，悄悄将银钱送给他们。”范昭一竖大拇指，道：“穷苦人家最怕过年。贝勒爷施恩不望报，难能可贵。”能让范昭佩服，罗卜藏多尔济有些高兴，道：“汉人不是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我虽然做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但是，下察民情，体恤百姓，不敢有忘。”
范昭道：“难怪罗王能青史留名，小生懂了。明儿，小生也送些银钱给穷苦人家。”罗卜藏多尔济笑道：“好。不过，今晚送最好，一可雪中送炭，二可锦上添花。”范昭兴起，道：“雁梅，晚宴之后，咱们就去行善事，可好？”吕雁梅点头。罗卜藏多尔济道：“我也去。德隆，你再去备些银钱。”李獒也嚷去，范昭却道：“你手下的兵勇，喝醉了闹事不好，你得看紧他们。”
这时，宫里送来乾隆赏赐的佳肴。送走传旨太监，额附府的年夜晚宴正式开始。丫鬟把红木柜打开，里面摆放着红木食盒，一个食盒一道菜。丫鬟逐一打开食盒，将菜品摆上桌子，有馒头、白菜、酸菜和腌菜；当然，肉也不少，有燕窝口蘑熏鸭子、红白鸭子炖白菜、酒炖羊肉豆腐丸子、冬笋鸭腰、鸭丁炒豆腐、鹿筋炖羊肉和几种野味。范昭瞧肉菜半数以上是鸭子肉，有些希奇，其实，这是满清入关之前的风俗特征。
吕雁梅讶道：“原来，皇帝的年夜饭这么简单呀。”鹅掌公主微微一笑，道：“妹妹有所不知，皇阿玛的年夜饭有一百二十道菜，分为主食和菜品，主食有馒头、米糕、包子、饺子，菜分为热锅、热菜冷盘和汤。这馒头应该是有馅儿的。”说着鹅掌公主拿过一个馒头掰开，里面果然有馅儿。鹅掌公主仔细看看，道：“这是鸭子口蘑馅儿的。”
“原来皇帝冬天也吃不着新鲜蔬菜。”范昭暗自嘀咕一声，仔细观察御赐菜品，发现菜盘子都是景泰蓝，不禁道：“皇家气象果然不同，用景泰蓝做菜盘。”罗卜藏多尔济道：“范家少主果然见多识广。宫里，皇上吃的御菜都是用景泰蓝做盘子，嫔妃桌上的菜盘，用的是瓷器。”范昭点头道：“吃完这些菜，是不是要把盘子送回去啊？”罗卜藏多尔济乐道：“当然不用，皇帝对咱们臣子，可是恩宠有加啊！”范昭一愣，道：“盘子名贵，皇上哪是赐菜，分明是赐财嘛。”罗卜藏多尔济笑道：“对。我们做臣子，当牢记皇恩浩荡。这些景泰蓝器具，在神武门买卖，可是一笔不少的银子。”范昭奇道：“神武门？北京城卖古玩的应该是琉璃厂最好吧？”罗卜藏多尔济细心解释：“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琉璃厂那里主要买卖书画，这些名品在神武门。神武门分内市外市，内市等闲人进不去，外市就不同了，只要有钱就行。景泰蓝市面流传极少，如果在外市，没准能卖出天价的。”范昭懂了，乾隆年间，北京买卖古玩的地方主要集中在神武门，琉璃厂只是各地文人们交流之地。
鹅掌郡主吩咐把菜品蒸热，又端上饺子。满桌子酒菜，色香味形俱全，自己家里没得比。范昭感叹道：“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金碧辉煌了！”罗卜藏多尔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外面传言江阴范家日子节俭，与扬州盐商奢华不同，莫非是真的？”范昭道：“平民百姓，哪里能与贝勒府上的御赐菜席相比。”鹅掌郡主笑道：“既如此，大家多吃些，就当在自己家里。”此番折腾，众人都有些饿了，一顿酒菜吃得七七八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以李獒和罗卜藏多尔济为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