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新宇
就要毕业分配了,前几天家里的一封来信,如一潭静静的湖水里抛进了石块,使我的心不能平静了。
信的内容是一些问候,勉励之类的话,只捎带扯了几句,说我大爷的儿子和乡邻的几个孩子已经不上学,下地了。这却勾起了我的思绪。我大爷的小儿子叫羊儿。小小的个儿,黑黝黝的皮肤。他爸有病早亡,母亲跟别人走了,羊儿是最小的,最不幸,所以大家都哄着他,做什么都由他。于是,近乎成了野孩子,整天满山遍野的乱跑,常旷课逃学,偷偷地吸烟,学会了说很难听的下流话,挺机灵的一个小孩,唉……只十三岁就下地干活了,还有另外几个也是我所熟悉的。夜里。辗转床上,几个长久不洗脸、满头污垢,脖子让汗水涂了几条泥道的小脸孔总在脑海里忽隐忽现,一会儿冲我笑笑,一会儿冲我悄悄说点什么,一会儿冲我做个鬼脸……他们引着我的记忆走回了故乡,走在故乡那弯弯的小路上……绿色浸透了山坡、草木、河水……要滴了。山高高的,有时山腰还飘着几朵白云。满山的树啊,苹果树、梨树、松树……,鸟多极了,甜润的嗓子,一天唱到晚,总也不累。满山的野花溢着浓郁的芬芳,一条小溪盖着厚厚的馨香,听着山谷间的鸟鸣回荡,九曲八折的甜甜的流向远方。草丛间、砂石弯有条小路,弯弯的,弯弯的……这是我的家乡,我童年的乐园,在这里我度过了童年时代。
农村读书上学是很难的事啊,要交学费,买本子、笔,挺多挺多的钱呢!但父老们还是勒紧腰带,用攥出汗的钱供子弟们识几个字。一到高中,人就寥寥无几了。我和我的小邻居洪云每天要到二十里外的社办高中去读书。
1冬天,尤其是寒风刺骨大雪飘飞的日子,我们的手都冻了,肿得老高。山道又陡又滑,到校后身上出汗了,一坐下,教室里四面透进的风,像针一样穿透衣服刺肉,鸡皮疙瘩麻麻魆魆地起了一层。一个同学们自己动手砌的炉子,只能偶尔的放点柴禾,用烟火驱驱冷气,学校的财政开支太少了!要写字了,笔胆里的水又冻成了冰块,快!老师的课要讲过去了,用哈气融化它,写吧,唉!真是!手又这么不听使唤。有时一着急也要掉两滴泪呢!倒不是怕难,是急的呀!晌午,冷一上午了,跺跺脚,晒晒中午的太阳,暖融融的,真好受!找几根柴禾棍,把带来的窝窝头烤烤吃,饹馇焦黄焦黄的,挺脆,香!真香!又该读书了,是啊,全家人都省着用,供我上学,我怎么能不用功早晨,树林里背定义、公式什么的,伴着鸟唱,吞着鲜冷的空气,然后弄一捆柴禾下山,也是爽快的事!有时,割草的空隙站在山顶,望着缓缓的日出读英语,大声的,回音伴着晨雾不断地飘来,真有意思晚上,虽有好不容易安上的电灯,却常常停电,只好又求助于煤油灯了。每天早晨起来,鼻孔上就长了两撇黑黑的小胡子,怪不得人家见了我都笑呢。我那顶兔皮小帽就是让灯烧着了,我哭了一夜,一个星期没抬起头来。要知道,那是假期我和伙伴带着狗上山采猎打到的猎物啊。娘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着煤油灯,眯着昏花的眼,一针一针缝成的。我多么喜欢呀学校的老师教的挺卖力气,可他们的能力毕竟有限啊!有的高中毕业,最高的是中师毕业。是啊,哪个冠冕堂皇的大学生愿意到这穷山沟里。有的问题就师生共同研究、商讨。有一次,洪云在课堂上还否定了老师的一次证题呢!老师表扬了他,同学们都很佩服他!努力,大家一起努力吧……高考结束了发通知了。全站区,朋友!三个公社一个站区呀!只我和洪云两个考上了大学,另外一个是中专。
啊!这可轰动了!连公社书记也到我家贺喜了,我爷爷本来就乐得合不上嘴了,天天念叨:“好孙子,有出息!嘿嘿……”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看公社书记来了,胡子哆嗦,两手讪讪着,都不知该怎么站着好了村里贺喜的人真是接踵不断,都说着恭维的话。在这个姑娘都往外跑的村里,居然有几家背地里和娘提了亲。娘乐的呀,问乐意不?我羞红了脸,冲娘嚷着:“娘——!……”娘只是笑眯眯的啥也不说。
我踩着过去上学走过的弯弯小路,告别了家乡,告别了亲人,上大学了。
多快啊,毕业了。
故乡,生我养我的故乡啊!还有很多的孩子,有的小小的岁数就退学下地了,有的背着书包在小路上奔走着,煤油灯下读书……,他们的父母,哪个不瞪着一双焦灼、盼望的眼睛……农村上学的路还是那么远,教学条件还是那么简陋。农民们当然也需要知识,他们懂得,只有科学知识,才能把家乡建设得更富一点,更美一点……我当然是爱着自己的故乡了!谁不是这样呢?我尝家乡的泉水最甜,闻家乡的那有些湿润的土腥味,也是清馨的……我更爱我那勤劳、朴实的父老们,爱他们那土一样颜色的皮肤,风霜刻下的皱纹……尤其是离开了几年,每当想起故乡,这爱就更深更深了……夜里,我睡得很熟,也很甜。并且做了个梦,梦里,我拉着背书包的羊儿,走在了故乡那熟悉的弯弯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