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Edge.org上,尼克·卡尔称该书“仍然是有关计算机及其对人类影响最好的书之一。书中一些细节已经过时,但其所传递的信息仍像以前一样重要,而且现在看来,依然令人困扰。基本上,魏泽鲍姆坚持认为,计算机向其用户——也就是我们——强加了一种机械化视角,而这一视角能轻易取代其他——也许更人性化的——视角的位置”。尼克强调了书中一个值得注意的段落。
一旦计算机与结构完全整合,与众多关键子结构相杂合,计算机就会成为该结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想要去除计算机,必然会对整个结构造成致命的损害。这基本上是旧话重提。其作用在于,它能重新唤醒我们,使我们认识到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些人类活动——如将计算机引入一些复杂的人类活动——可能会没有回头路可走……计算机并不是战后时期及其后现代社会存在的前提;最具“进步性”的美国政府部门及工商界热情地、不加批判地欢迎计算机,这使计算机很快成为社会存在的必要资源,而计算机本身也成为塑造社会形态的工具。
这段文字极为精彩地总结了一种普遍担忧:我们正让机器接管一切,包括我们自己。
读到这一担忧,我想起BBC的一个新节目《造就我们的机器》。这一系列视频纪念的不仅仅是计算机,还有其他造就我们的机器——印刷机。BBC从四个方面研究了印刷在我们文化中扮演的角色。这让我感觉,魏泽鲍姆所说的关于人工智能的一切也许也适用于印刷术。
于是我搜索了魏泽鲍姆的文字,用另一种更古老的技术“印刷术”替换了“计算机”,并得到如下文字:
一旦印刷与结构完全整合,与众多关键子结构相杂合,印刷就会成为该结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想要去除印刷,必然会对整个结构造成致命的损害。这基本上是旧话重提。其作用在于,它能重新唤醒我们,使我们认识到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些人类活动——如将印刷引入一些复杂的人类活动——可能会没有回头路可走……最具“进步性”的美国政府部门及工商界热情地、不加批判地欢迎印刷,这使印刷很快成为社会存在的必要资源,而印刷本身也成为塑造社会形态的工具。
这段话清楚地说明了印刷的重要性及其基础作用,也的确如此。我可以用“书写”或“字母表”等技术做相同的替换——这两种技术都变革了我们的社会,也都必不可少。
事实上,印刷、书写和字母表的确让文化偏向了它们。它们还让自己变得如此必不可少,我们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它们,文化和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没有书写,我们的文化会让人分辨不清,谁能够否认这一点呢?而且,正如魏泽鲍姆所表示的,新的嵌入式技术意图取代先前的理念体系。口述已经消失,而我们的书面文化迥异于口头文化。
魏泽鲍姆的主要担忧似乎是,我们会依赖新技术,而由于技术有自己的资讯处理程序和自我强化功能,它会让我们变得不像我们自己(不管在哪方面)。
所有这些转变都是真的。但正如上面的替换所表明的,我们之前曾多次经历这种自我增强的转变,而我相信转变之后会变得更好。文字和印刷提升了我们,尽管我们丢下了一些东西。
魏泽鲍姆(卡尔可能也是)就像古代睿智、好心的长者一样,鼓吹由印刷术和书籍带来的恐怖。他们会着重说明口语化的损失,以及这些新流行的辅助技术(印刷术和书籍)对人性的贬低。他们会大声疾呼:人们啊,我们有自己的记忆,善用它们吧!记忆一直与我们同在,即便柏拉图也曾这样感叹过。
但事实上,人工智能和计算机的普遍性、不可或缺性、基本性、自我强化性和不可逆性倾向并不单是人们忧虑的理由。相反,如果过去历史中印刷和书写有过任何不良迹象,这些都是值得庆祝的理由。随着计算机无所不在时代的到来,我们将经历另一次身份大检修。
2008年4月18日
Fossil Cities
城市化石
行星成分的物理形成似乎要经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会出现一种新的力量,塑造星球上的大部分矿物。这三种力量分别是:物理过程、生命以及心智。
物理现象对于矿物的影响显而易见。直到最近,物理过程都被视作地质学中唯一的力。化学反应、热、侵蚀、巨大的重量和压力,以及偶尔出现的原子力,一起创造并重塑了地球上的岩石。还将出现些什么新的力量吗?
最近的研究表明,生命这种摇摆不定、难以捉摸的东西,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地球上现存的大多数矿物。生命改变了大气和地下的化学环境,大量生命的出现为新的岩石类型,如页岩和石灰岩,创造了成分;并间接改变了气候、风化作用和侵蚀作用,这些现象和过程生成了数千种新的矿物。盖亚假说最坚定的支持者认为,生命使地球的化学成分处于一种持续失衡的状态,生命对地球成分的影响就像一个特别的标记,即便在百万英里之遥也能被探测到。
随着人类心智的增强以及科技的广泛兴起,第三个地质时代正在来临:人类世。从地质学角度来说,人类世还未完全诞生,它从开始存在至今不过数百年,现在更像是受孕的那一刻。但即便是在这短暂的一瞬(地质年代时间轴上),我们也可以看到,技术如何大大地改变了地球。四处蔓延的城市覆盖了数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人类在地球上开采出大量矿物,建造出了每一座城市。这些庞然大物里的所有金属、砖头、玻璃和石头,都是人类心智和大地的创造结晶。而这些经过改造的矿物,总有一天将会回归大地,重新变成新的矿物。
英国莱斯特大学的地质学家简·扎拉斯维奇(Jan Zalasiewicz)出版了一本新书《人类之后的地球:我们会在岩石中留下什么?》(The Earth After Us:What Legacy Will Humans Leave in the Rocks?)。这本书对城市以及技术的产物如何变成化石做了分类说明,是个很棒的情景演习。他在书中描绘了人类科技文明主要组成部分可能的地质路径。
人类用砖块、玻璃、混凝土、夯土、石块以及一些金属骨架,在广袤大地上建起了城市和郊区的主体结构。这些材料都有类似的天然物质。砖块是耐火粘土,天然耐火粘土常常以泥岩(被岩浆烘烤过的粘土)的形式存在。混凝土由砂石和石灰石胶结而成,自然界中也存在这种混合物。玻璃是黑曜石。有时候,纯金属会以天然矿块的形式出现。地质学家能够了解这些天然矿物在数百万年的时间中如何老化。而扎拉斯维奇认为,人类的建筑材料也会出现类似的老化。
砖块在烧制过程中会失去水分。但是在垒成墙后,砖块暴露在环境中,就会吸收水分并膨胀。膨胀比例还不及1%,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膨胀的作用有时足以使墙面破裂,尤其是如果修建过程中使用坚硬的水泥砂浆刷墙,而不是柔韧的石灰砂浆,后者能更好地承受膨胀压力。尽管膨胀的速率会逐渐减缓,但膨胀能持续数千年,这个现象在罗马时期的砖块上就已发现。不过,一旦进入填埋层并一直浸泡在水中,城市地层的砖块就会膨胀到其所能达到的极限,而膨胀带来的压力可能会使许多砖块破裂。
很多砖块呈红色,这是烧制过程中被氧化的结果。在长期掩埋之后,应该会发生相反的反应,化石砖块变成原始材料的灰色和蓝色。如果被埋得更深,砖块里微小的高活性粘土矿物薄片就会改变结构,再结晶,并最终变成另一种不同的粘土矿物晶体,体积更大(但仍然微小)。如果温度更高,这些粘土晶体会开始变成云母。不过最终,这些砖块化石及其周遭的混凝土碎片应该仍然能看出是人工制品。
遗憾的是,这些设想都没有经过验证。我曾有机会同扎拉斯维奇交谈,并惊讶地从他那里得知,人为将现代材料加速转变成化石的研究极少。没有人尝试将建筑瓦砾、塑料水瓶和汽车废弃零部件变成化石。事实上,也很少有人会去尝试重现天然材料加速变成化石的过程。
我们都知道,氧气、水和风化作用非常具有侵蚀性,能将一切事物化为最基础、稳定的惰性材料。
在金属中,铜和锌比铅更可溶、更活泼。因此,在变成化石的过程中,电线可能完全消失,而铅管仍在。
最精密的科技材料不可能幸免于变成化石的命运,除非它们以负形存在。初始的材料将会消失、溶解或腐烂,而在硬化的岩石内部,将会填充进新溶解矿物,后者会硬化成为一个替代化石。但新材料存在时间不长,人造景观所使用的材料大多是地质年代久远的古老材料。
一个人的一生平均会使用500吨砂石、石灰石、砖瓦粘土和沥青,至少在发达国家是如此。我们用这些东西修路建房,打地基,建造学校、医院、餐馆和多剧场影院。由于新房子往往建在旧房子的瓦砾上,经过数代人和几个世纪的时间,这些建筑材料再加上钢铁、铜和塑料,会堆叠成大量的物质材料。在市区,几个世纪的建筑瓦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质矿床。在地质图上,这通常被称为“填筑地”。出于叙述的需要,我们就称之为城市地层。在历史悠久、建设完善的城市,城市地层可能厚达数十米;在新奥尔良这样的城市,摩天大楼能够如此安然地高耸着,是因为地基的存在,高层建筑的地基已经在地下形成了一片倒置的混凝土森林。
人类拆掉旧建筑,在废墟上重建新建筑,这个过程造成了瓦砾的堆叠;因此,古城的考古遗址都高于周围的地面,而上层的瓦砾是杂乱的。真正的格局如下所述:
新奥尔良摩天大楼下倒转的混凝土和钢铁尖塔正慢慢沉入墨西哥湾。作为半个大陆的碎屑,它们被冲上密西西比三角洲的地表,挤压易受外力改变的地壳。水管、电路、天然气管道、污水管道、光缆、地铁、地下停车场,以及核辐射掩蔽所,在混凝土地层的顶部蜿蜒交错。人类帝国的这些废弃建筑地基进入填埋层后,就会开始变成城市地层。在更遥远的未来,未来的人类或其他智能生命或许能发现、分析并探索城市地层,并为之惊叹不已。
并不是所有城市都将变成化石,正如并非所有死亡的动物都会成为化石一样。化石的形成需要合适的条件。
哪座城市能变成化石呢?可能是新奥尔良、海防(越南),或上海,也可能是阿姆斯特丹、威尼斯、哈科特港(尼日利亚),或达卡(孟加拉)。坐落在沿海平原、河泛平原和河口的城市和超大城市很多,这里只列出了其中一部分。这些城市扎根在三角洲沉积物上,这些沉积物的重量就像一个下行的地壳扶梯,带着这些城市下沉。这些城市都刚好与海平面齐平,或略微高出;有些城市甚至在海平面以下,依靠护岸海堤墙才未被淹没。因此,海平面即便微微上升,都会让这些城市面临被淹没的危险。一旦被淹没,这些城市就从侵蚀层进入了沉积层,就像被放进了泡菜缸一样。
另一些城市位于更高的侵蚀层,或位于地壳隆起的前缘,如旧金山,它们就逃不过亿万年的侵蚀,不会成为化石。城市化石化的时候,科技更偶尔能够得以保存,就像我们有时或许能找到娇嫩花朵的化石一样。iPhone和碳纤维滑雪板或许也能保存到下一个地质代?少数东西有可能进入下一个地质代,不过它们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一粒花粉如果被越埋越深,它就会从最初的苍白半透明,逐渐变暗,先是稻草黄,然后变成橙色,再是褐色,最终变成黑色不透明的石墨化碳外壳。这种颜色变化是可预见的,现代古生物学家和石油地质学家就将这种规律作为地层的古温度计,由此得知化石经过了多少掩埋,经历了多高的温度。今后数百万年中,至少一些人造塑料制品应该会经历类似的颜色转变,被地层包裹的塑料杯和洗发水瓶将永远不复其最初的透明模样。这种颜色转变的现象非常有用,它也是另一种转变的主要线索:地下石油的生成。
那么,什么东西和聚苯乙烯杯(塑料杯)化石最接近呢?或许是一些海洋无脊椎动物有机骨架内的长链有机分子。
我们或许能够预见到,城市地层中会形成各种塑料管和塑料瓶化石,从浅黄色到棕色再到黑色,颜色各异,这取决于它们被掩埋的深度。其他塑料或许会在高温和高压下彻底分解成分子,这些分子会在岩层内游走,直到被困在某些无法穿透的岩层中,成为新形成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的一小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造玻璃可能同样会发生变化,失去其透明度。一亿年后,果酱瓶、牛奶瓶以及窗户碎片,几乎都会变成不透明的乳白色物质。
许多化石残骸实质上是新的物质填满原始物件所形成的空间。可以想象,随着被沉积物掩埋并受到数千英尺厚新岩石的挤压,科技物品也会经历一个类似的铸型过程。奇妙的是,它们不一定会被挤压变形。
不论是哪个时期,在掩埋地层中,这种挤压强度的差异都很常见。被泥浆包裹着的流沙或沙丘,很大程度上会保持自己最初的形状,而外层容易受到挤压的泥岩会慢慢变形。任何处于这样空间里的物体——废弃家具、杯子、碟子和任何机器——都不会遭到挤压,它们至少会在外观上保持最初的三维形状。
只要是被掩埋在泥土中,无论何处,城市都会出现黄铁矿化的现象。这种情况下,对应形成的化石是什么样呢?可能就是些半空的小塑料容器,一些塑料管材和电线,以及杯子和花盆的碎片。人类现在所制造出的无数微小金属和电子产品,其内部也会被完全硫化,因为它们本身就含铁——黄铁矿(又称愚人金)的成分之一。人类文明的部分碎屑必将发出愚人金的光芒。
技术元素的心智不仅会改变我们的生活,也会改变地质时期,它会孕育新的矿物,并改变地球。换言之,即使人类消亡,技术元素仍将继续从地质上改造地球。无论人类是否继续存在,它都将继续塑造这个星球。
2009年1月6日
盖亚假说(Gaia Hypothesis)是由英国大气学家詹姆斯·洛夫洛克(James Love lock)在1972年提出的一个假说。认为地球表面的温度、酸碱度、氧化还原电位势及大气的气体构成等是由生命活动所控制并保持动态平衡,从而使得地球环境维持在适合于生物生存的状态。
地质年表中最大的时间单位是宙(eon),宙下是代(era),代下分纪(period),纪下分世(epoch),世下还可细分为期(age),期下分为时(chron)。Anthropocene是根据Holocene(全新世)一词而造,两者单位都是世。
当原来的物品被沉积物掩埋形成外模和内核后,物品有时会全部溶解,然后又被其他矿物填充,使得填充物就像铸造的模型一样保留了原来物品的形状和大小。
黄铁矿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亚铁。因其浅黄铜的颜色和明亮的金属光泽,常被误认为是黄金,故又称为“愚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