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情玉指点了点他脑门子:“是不是又胡乱作弄人了?不是又给人衣裳贴上什么乌龟王八的图吧?”
“哪有,那是二哥干的,我怎么会那么做呢。夫子可是很严肃的,谁让张泰他们上课捣乱,俱都被罚站了――”
楚惜情一看他笑得贼兮兮的样子便觉好笑,略带宠溺地说:“你啊,好好听课,字练的怎样,每天一百个大字不能少,我可是要检查的。”
“哎呀好姐姐,大姐你对我最好了,就不能省省呀?”楚原一听又要写一百个大字就头大如斗。
楚惜情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书山有路勤为径,现在省省,以后怎么办?”
楚原无奈,被姐姐盯着,在书房里写了一百个大字,这才得以吃饭。
回了湘园,水蓝迎上来道:“小姐还没用饭吧,奴婢让在隔壁热着了。”
楚惜情便让人摆上饭,鲫鱼烧豆腐,酱汁排骨,糟熘虾仁,配上花白米饭,便让人食欲大开。
红玉在一边布筷,水蓝说道:“杜妈妈选了单子,您瞧瞧看,明日在花园摆宴的话,这些茶点如何?”
楚惜情拿来瞧了瞧,有干果八样、蜜饯、糕点、糖,甜品各八样,倒也算齐全。
楚惜情并不是真的要办什么劳什子的花会,不过是借着此事行事而已,既如此,便随意应付了几句。
饭毕,梅香鬼鬼祟祟地跑到她身边耳语几句,楚惜情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今日是碧柳守夜,你呢,多注意着水蓝。”
梅香应了,呆了一会又说:“那这样对您可不好,万一――”
“你还真信这个呢?”楚惜情摇了摇头:“没事的,平时不是胆子挺大么?”
梅香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不是心里没底么?”
楚惜情放下手里的医书,提笔记着笔记,“事儿都备好了,全看老天爷了。”
翌日天晴,楚惜情早起,水蓝给她把乌发中分开,挽了坠髻斜坠在鬓边,用素银的百合花点缀,余下头发梳在脑后束起,又戴上一支白梅玉梳,耳间浅蓝水滴耳坠。
今日较为暖和,楚惜情穿上白绵绸的袄儿,天水碧绣竹子窄袖对襟褙子,下着荼白梅竹纹镧边月华裙,整个人显得清雅韵致,格外出尘。
早饭是一道薏米粥,水晶虾饺,香酥卷儿,糟鸭,楚惜情随意吃了些,正好楚惜颜已过来寻她,姐妹二人一道去西花园。
楚家的花园在玉春楼西面,江南的府邸都十分精巧,并不像北方开阔,于是建造的园林也以精巧,微缩景观为主,讲究移步换景,空间布置。
从湘园经过玉春楼,穿过月洞门,不多时走过青石小道,便进了楚家的西花园。
花园中早春的花儿已经相继盛放,花圃里山茶,迎春等姹紫嫣红,园子里假山高耸,亭台宛然,楚惜情和楚惜颜去了漪澜亭,早有丫鬟婆子跟随伺候,不多时,便是摆上了一溜的黄花梨圆桌,茶点蜜饯,点心果品也是齐备了,亭子里升着炉子,热气腾腾,一会便可煮茶。
楚惜颜梳了个纂儿,穿着正红色立领袄子,外穿粉红底子白梅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粉蓝撒花长裙,她容貌带些妩媚,却又不像楚惜兰那样艳光四射,是清纯中透着妩媚,这衣裳更衬得她清新中透着些娇媚可人。
楚惜忧和楚惜兰是一起到的,楚惜莲随即到了,楚惜梦却还未至。
“五妹怕是不方便吧?”楚惜情叹道:“再派人去瞧瞧,看五妹来了么?”
楚惜兰吃着瓜子说:“五姐当然不方便了,她这来了怕不是受罪得多。”
正说着,楚惜梦到了。
楚惜情连忙起身去迎人,楚惜莲也跟着去了,一边一个推椅子,忙乎了许久才把楚惜梦给弄过来。
楚惜梦低着头有些愧疚道:“都是我不好,早知便不来了,却是扰了姐妹们的兴致。”
楚惜颜似笑非笑地说:“五妹,你要不想来之前说了便是,来了还说那些说作甚?”
她一贯不喜楚惜梦这个总是怯生生的妹妹,总是装可怜,叫她从小就不喜欢跟她接触。但是楚惜梦也是无害的,是以楚惜颜也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因为楚惜梦跟楚惜情走得近,她就更加看不上这个妹妹了。
一个注定了嫁不出去的女儿,在家里的地位可好不到哪去。
“好了,五妹年纪小,咱们都多照顾她点。”
楚惜梦垂下眼睛,默默不语,小小的她本就不显眼,还一身鱼肚白的绣兰花对襟褙子,更显得平淡,若不是抓了双环髻的发间用红发绳点缀,几乎要让人略过她去。
“茶花都开了,爹去年移植过来的十八学士在那边――”楚惜忧穿着鹅黄色绣大团虞美人花褶子衣,整个人清纯动人,透着少女的青春活泼,她起身趴在栏杆上往下指着。
这亭子位置极佳,就在花丛中,四周沿着亭子种了一圈名花,楚家姐妹便绕着亭子赏花,笑语嫣然,一边吃茶,倒是好不惬意。
楚惜忧便提议大家来连诗,各说一首咏山茶的诗,做不出来的要认罚。
“怎么个罚法?”
“罚饮三杯梅子酒!”楚惜兰最先嚷嚷道。
楚惜忧啐道:“六妹倒是打得好主意,你惯是爱喝梅子酒,这可不是罚了,那不成赏了?”
众人皆笑。
楚惜莲端坐一旁,她气质沉静,一身粉蓝折枝梅花对襟褙子,乌发挽着灵虚髻,斜插着一支喜登梅的珍珠流苏,更显得书卷气浓重,闻言笑道:“既是赏花怎能不惜花,我看不如罚做三日花匠给名花锄草浇水。”
一旁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们怎能做这粗活,回头奶奶们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咱们的皮?”
众人说来说去,说不出个法子。
楚惜梦诺诺地说:“要不,输了的人罚抄《法华经》,正好献给祖母。”
楚惜情鼓掌:“这主意却是不错,这也算是姐妹们的孝心了。”
这主意当然很不错,楚惜颜哼了一声:“还是五妹最有孝心了,平日也常抄写法华经的,咱们这方面可比不了五妹。”
话里就有讽刺楚惜梦溜须拍马的意思了。
“言归正传了,可不要抵赖。”楚惜忧把话题拉了回来,“还是由大姐开始吧?”
楚惜情点头:“这样,我先来一首,到六妹结束。”
既然说赏山茶的,自然是少不得要看几首诗了。
楚惜情便吟诵了一首陆游的《山茶》。
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
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哎呀,大姐可把我准备的那首给背了,这下我可吃亏了,要是等姐姐们都把词给用完了,我不得受罚?”
楚惜兰忽然叫了起来。
楚惜忧拿着帕子掩唇直笑,“哎呀六妹,看来今个儿定是你要输了。”
楚惜兰穿一身明艳的烟霞红印花长褙子,整个人也好似一团火也似,闻言便不依了,扑到楚惜忧跟前,差点把楚惜忧发间的浅蓝凤头坠珍珠钗子给拽掉。
楚惜忧笑骂了她几句,楚惜兰叫着要抽签决定,众姐妹玩闹了一会,便就依了这法子。
楚惜兰恰巧了拿了第一,喜滋滋地道:“原来我今日才是福星高照呢,那好吧,我且咏一首李白的《咏邻女东窗海石榴》。”
海石榴便是山茶花。
鲁女东窗下,海榴世所稀。
珊瑚映绿水,未足比光辉。
清香随风发……
这吟诵到这一句,楚惜兰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下面的一句了。
见众人大眼瞪小眼,便是急了,凑上一句。
“清香随风发,低举拂罗衣――”
“错了错了!”
“是清香随风发,落日好鸟归。六妹认罚吧!”
楚惜兰气得粉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这先前还说自己好运气呢,一眨眼的功夫倒是第一个出局了。
姐妹几个闹腾一番,热闹得紧。
梅香一边侍候着,不时心不在焉地往花园外面看去。
她心里打鼓,不知道李丁那里带着杜仲,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邀月楼作为绍兴城颇负盛名的酒楼,自然也是生意兴隆了。
绍兴城被府河给分成两半,河东是会稽,河西是山阴,绍兴城原先还是一座城,后来在太祖皇帝时分成了两半,但实际上绍兴府衙,会稽、山阴县衙都在一处,距离很近。
绍兴城的中心城隍庙十分壮观,香火甚旺,而邀月楼就在城隍庙附近,自然是人潮如织。
此刻邀月楼中却是发生了一场争执。
“李三啊,我跟你说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杜仲喝了些酒,酒气熏天,脸色通红,大声地说着话,好似怕人听不见一般,而旁边那个李三却是李丁扮的,正一脸着急地听着。
“好好,杜相公,我一定不跟人说,嘿嘿,这大宅门的事儿还真是复杂呢,你这么做了,那家小姐还不是被害惨了?”
“那个我哪管得着,她自求多福吧!”
包厢的门忽然被人粗暴地踹开了,一声巨响传来,震得整个邀月楼二楼的客人四处张望,议论纷纷。
杜仲心里一跳,心道,昨个那朱昂让我与他演戏,只不知他今日要如何分说。
朱昂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但见得包厢内一个醉醺醺的书生正跟个穿着富贵员外衫的男人说话,他寻见了杜仲,大步走过来,一边气急怒道:“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杜仲穿一身蓝底暗花湖绸夹袄的生员斓衫,脚上踏着青底黛面朝靴,白如玉的脸庞上剑眉星目,透着一种意气风发的昂扬之气和少年得志之人特有的自傲。
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全都被愤怒给占满了,刚刚在隔壁听到的对话让他怒火中烧,彷如听了晴天霹雳,难道说之前他是误会了楚惜情,竟被人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