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画像(1990—1999)
1现代生态学
鹰怅然辞别天空
因为鸡们已现代化
成为流水线上的技术工
老鹰抓小鸡
已成为寓言
于是鹰也加入母鸡的行列
改食素餐
学会天天制造蛋
虎已经平反和恢复名誉
本来就是猫科
何不干脆当猫
不必捉老鼠
捉住女主人的目光
在沙发上弓起腰
想吼一声却冒出来个
牛奶味的嗝
人都长出一根尾巴
引起服装行业一次革命
有的尾上挂面彩旗
有的尾如一树繁花
有的尾尖戴上帽子
——全都高高翘起
怕被误认为是没有现代精神的
旧式无尾人
1990
2血液的歌声
血管里的血液
也唱自己的歌
在极其寂静的时候
我们都会听见血液的歌
如鼓如雷沉沉地韧性地歌唱
当夜的长丝裹紧我们
当星星在天空中失踪
会听见血液的歌声
来自极远极远的地方
来自身子下这片厚土
分不清是血液在唱
还是身下的土地在唱
分不清是血液来自土地
还是土地涌动着血液
这血液之歌这土地之歌
从笔尖流出是诗
从眼睛流出是泪
从大地上涌出是汩汩泉水
从地平线冒出来的是
一个红红的太阳……
1990
3骨头缝里的诗句
一种东西躲进了骨头缝
像沙粒躲进眼睛
喜悦和悲哀的风会唤醒它
在血和肉的深处
歌唱或舞蹈
这东西是怎么钻进
骨头与骨头的峡谷
何况它又是什么?
是一种情感没有名称
是一种色彩没有层次
是一种语言没有文字
在血和肉的深处
燃烧或结冰
好不容易拈出了它
却不敢在纸上写出来
怕灼穿这页纸!
1990
4猎豹印象
美丽得让人颤抖
面对猎豹就如面对冰川
才发现美是一种温度
容易冻伤灵魂
奔驰得如此绚丽绝伦
让人忘记世界
在风与风之间只有猎豹
只有四条腿
从我们的眼睛
伸入我们的胸膛
掏出腥味的赞叹
而当一串幼小的猎豹
圆滚滚的跟在它的身后
猎豹温驯如猫
我们同时惊愕地发现
这英武而温存的母亲楷模
正面对着——
一支猎枪
精巧的瓦蓝色的猎枪上
一根手指
戴着订婚戒指的手指
1990
5对腊梅的一种态度
在所有的花族
连同它们的色彩与芬芳
都被掠入死亡的后宫
只有你这腊梅在荒野开放
以雪的颜色在说
说自由的沁人冷香
在所有的洁白都溶入
春神苍黄的水流队列
鼓噪着浅薄的希望
只有你不溶化
在你芳香过的位置
灿烂一片绿色的乐章
在我们遗忘语言的时候
树以它自己的方式
诉说或者歌唱
让我们想起一幅木刻——
狂风吹乱妻子的头发
吹不乱嘴角的微笑
1990
6我纯洁得像一根骨头
劳伦斯先生这句话
是有刺鼻气味的显影药水
在我灵魂的X光片上
照出一根骨头
这根又硬又光的骨头啊
把我疲倦的诗意撑持
我实在太辛苦了
忙于脱帽忙于鞠躬忙于微笑
忙于在应该鼓掌的时候
及时运动掌部和腕部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这骨头才给我以安慰
与云南的石林无关
与油田的钻塔无关
与广场的纪念碑无关
与所有的象征无关
有时候一切都是多余
只有骨头是人生定义
在风雨中最后坍塌的
最后折断的以及
变成石头的
都是骨头的家族
1990
7疯狂的雪地
一个静悄悄的长夜
沉淀为茫茫的雪原
银色的是黎明
白色的是早晨
有一个人走过早晨的雪原
没有谁看见这个人
施虐于这片纯洁
是一行长长脚印
疯狂的雪地展示罪行
一个脚印是一个音箱
轰鸣着疯狂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咯吱
太阳听不下去了
热烈地清扫现场
1990
8月族
绝对相信不是一个月亮
进入我的肌肤是个大家族
夜空是苍郁浓荫的大树
挂汉时的月唐代的月今晚的月
月华如雾飘逸梦的薄翼
树根在骨髓里钻得心痛
升起只需一段箫一声笛
落下总撕扯离情与别绪
碎了的是远古驿道马蹄
脆了的是计算机上陌生手指
1990
9缪斯美神
好个玲珑剔透的美神造像
光润晶莹炫目
消魂荡魄惊心——
一滴红红玛瑙
一双翼小甲虫
玛瑙殷红渗血
甲虫栩栩如生
(注释之一——
诗歌有数千年历史了
有着悠久的技艺之美……)
(注释之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请君再品玩这缪斯神像
在两根手指间
永恒的魅力
在于死的活物与像是活着的死虫
虫?虫也是一个
美丽的传奇!
1990
10现代战争畅想
——一首图形诗
机械的
物理的
化学的
生物的
智能的
立体的
星球的
所有的战争最终只是——
男人血!
女人泪!
最终吗?
应该是
给全球
最后的
战争迷
发一台太阳能的游戏机——
一个人
玩儿去!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