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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迷途的小青年——看看这花花世界

(一)别了

真宗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19岁的柳永同学顺利通过了乡试,在全家人的热烈庆祝下,柳永跨出了故乡的大门,前往东京参加进士考试。

柳永终有一天会衣锦还乡的,大家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就连柳永同学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可以说他远涉千里就是为了带着沉甸甸的荣耀回到故乡,以博得那虚荣本性的满足。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脚跨出大门,就像他跟着叔叔从济州回到崇安一样,是没有买返程票的。这次,他既没有跨向遥远的京城,也没有实现最后的还乡。

永别了,美丽的五夫里,热闹的崇安县。

没有飞机,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唯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船,柳永同学坐上船,沿着水路而行,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不像很多年轻人一样会顾虑重重,他没有丝毫的忧虑,他神情悠闲地阅览着造化的神功和人间的杰作。

其实,为了一睹天下的锦绣山河和美好风光,他早就想飞出五夫里了,只是没有人给他一双隐形的翅膀,因而一直等到了今天。

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赶路吧,考试还远着呢,不急,不急!

(二)杭州

柳永优哉游哉地进入钱塘江,很快来到了杭州。北宋杭州是全国最大的工业城市,是全国手工业中心和商业中心,杭州就是北宋的上海。这里繁华的街市和美好的湖山都在等着他。

据说女大十八变,看来男大十九变了。柳永一到杭州便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很快被这个花花世界所吸引,听歌,看舞,喝酒,旅游……一件一件地学会了,开始沉醉在歌楼酒馆之中,那个胸怀大志奋发图强的柳永同学消失了。

不是去旅游胜地游山玩水,就是去繁华街市听歌观舞,正当青春年少当然也少不了谈情说爱,可能有时也会喝酒赌博。

但是他的特长爱好就是游山玩水和听歌观舞,不过也正是这两样爱好成就了他在北宋的歌坛天王和今天的文坛泰斗的地位。

没有人管他,这里暂时就是我柳永的家了。

(三)孙何

柳永在杭州晃荡了一年,到了真宗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不知道是由于钞票花完了,还是由于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突然想起了要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杭州的老大——知州大人孙何。

孙何(公元961年—公元1004年)可是一个了不得的牛人,10岁的时候就能够通晓音韵,15岁的时候就能写出漂亮的文章,而且写起来还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把一些老师给看得一愣一愣。要是大宋王朝举办个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准能像韩寒郭敬明一样抱几个一等奖回家。

他与当时一个叫丁谓(后来当了副宰相)的同学齐名,历史上合称“孙丁”。相传孙何、丁谓同时参加科举考试,孙何同学考了第一名,而丁谓同学考了第四名。丁谓同学很有点不服气,于是跑到宋太宗赵匡义(又名赵光义)老师那里去理论,赵老师幽默地说:“甲乙丙丁嘛,你既然姓丁,考第四名也不冤枉,有啥好怨的?”

同时,他和我们前面认识的王禹偁同学是好朋友,王老师非常欣赏孙何同学。

孙何也有两个弟弟,大弟叫孙仅、二弟叫孙侑。这三兄弟也形成了一个组合,叫“荆门三凤”。这是北宋除了“柳氏三绝”这个超级组合之外的又一个著名组合。而且这个组合名单的取名都和“柳氏三绝”有相似之处,柳氏组合的成员名字都有一个“三”,而何氏组合的成员名字都有一个“人”。而孙何如同柳永一样,是这个组合的主将。

柳永与孙何的年龄足足相差23岁,柳永7岁跟爸爸去京城的时候,便和31岁的孙何一起在王禹偁老师门下游学,并且很快成了忘年之交。

在真宗咸平五年(公元998年),柳永同学15五岁的时候,柳永的叔叔柳宏就和孙何的弟弟孙仅一起参加进士考试,并且都考上了。于是,两家的交往就逐渐变得越来越密切。

(四)拜谒

可是,现在人家孙何同学已经是一州之长,堂堂的部级公务员,是你平头百姓想见就见的吗?他还记得我柳永这个同学吗?不过,他即使不记得我,也应该记得我老爸跟叔叔吧。

但是去的话,总不能两手空空地跑去吧,可是自己又没有钞票,也买不了什么礼物。对了,老何不是也喜欢文艺创作吗,他不是也常常写作诗词吗?就为他写一首词吧。

于是柳永同学经过认真的构思,反复的琢磨,以磅礴的激情,写下了一首气象宏大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永同学写完之后,读了一遍又是一遍,自我感觉良好,于是一丝满意的微笑飘过嘴角。

出发!

你好,我是孙大人的同学,我想见孙大人,请问能为我通报一声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永,我是柳宜的儿子,还有柳宏是我叔叔。

孙大人很忙,平时不接待人,就是老赵来了都不见,还柳什么宜柳什么宏呢!

看来柳永过高地估量了自己的名气,也过高地看待了老爸和叔叔的地位。

毕竟读书人都有那么点自尊心,柳永也不好死皮赖脸地呆在门口不走,于是,就极度郁闷地走开了。

(五)楚楚

被人家拒绝了,难道就独自在那里纠结吗?

你柳永打小可就是“神童”,难道想不出一个办法吗?也许找朋友们出出点子也不错。

柳永的哥们能有什么人,也就是那些娱乐圈的姐姐妹妹们。是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楚楚姐姐,此位何许人也?她是杭州地区青楼中的红牌女星,是杭州一张鲜活的名片。

柳永带着他的宝贝找楚楚姐姐去了,楚楚姑娘,请你帮个忙好吗?

才子开口,楚楚自然是连忙答应。

我现在想见见我一个老朋友,就是知州孙大人,但是他家门禁很严,而且孙大人很忙,平时很少见客。

那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如果遇到孙府举行歌舞晚会的话,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请你去唱歌的,你到时候就唱这我写给你的这首歌好吗?

这没问题,只有些不懂,为什么要我唱这首词。

如果孙大人问起这首词是谁写的,你就说是柳永写的就行了。如果他没有过问,你就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柳永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到了中秋佳节,孙府果然邀请楚楚姐姐去唱歌,于是楚楚就唱了这首《望海潮》,那美妙洪亮的歌喉,唱出了钱塘的繁华,唱出了老孙的政绩,把他唱得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楚楚姑娘唱的是首新词吧,怎么感觉非常陌生?

回大人的话,这是大才子柳永为奴家写的,特意奉于大人的。

什么,柳永……柳永在杭州。

于是邀请函马上就收到了,于是马上就成为座上宾了。

(六)效应

柳永同学的《望海潮》很快传扬出去,到了后来,这首词不但在国内广为传唱,而且一直传到了国外。

后来,远居北方的金国老大完颜亮同志听到歌女演唱这首《望海潮》,便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西湖羡慕不止,因而产生了南侵之心——“投鞭江东之志”。

于是在不久的将来,他率领六十万大军找你柳永的《望海潮》了,于是“靖康之乱”开始了,于是宋徽宗宋钦宗两位仁兄被带到金国的最高军事审判庭去了,于是他们都死在了遥远的他乡。

当时有个叫谢处厚的,深怪柳永作词招祸,便写了一首诗埋怨他:

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今天的明星也会生发出很多的副效应,比如有的歌迷为了参加一位歌星的演唱会而盗窃啦,为了追求某位明星而自杀啦……但是这跟这位明星的副效应比起来,那真是天地悬殊。

哎!柳永同学,两位皇帝被你一首词给葬送了,你有亏吗?当然如果还想远一点,你还是有点正效应的,毕竟为中国历史的民族英雄的催生做出了贡献,否则的话,也许正像韩愈老师所说的那样,岳飞同学恐怕就只能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七)追游

自从和孙何同学搭上线之后,柳永同学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我向你老孙借钱你敢不借吗?你可以不给我柳永面子,也得给我老爸面子吧。

实际上柳永同学哪里需要借钱呢?火了之后,他就可以给青楼姐姐妹妹们投稿了,有的甚至还要向他约稿呢!于是他每天都过着《长寿乐》般的生活:

繁红嫩翠。艳阳景,妆点神州明媚。是处楼台,朱门院落,弦管新声腾沸。恣游人,无限驰骤,娇马车如水。竟寻芳选胜,归来向晚,起通衢近远,香尘细细。

太平世。少年时,忍把韶光轻弃。况有红妆,楚腰越艳,一笑千金何啻。向尊前,舞袖飘雪,歌响行云止。愿长绳,且把飞乌系。任好从容痛饮,谁能惜醉。

然而,好景不长,真宗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老赵派人给孙何送来了中央的任职文书,说要让他回京城干一个什么“判太常礼院”老大要走了,当然要来个送别仪式,于是,那些同事和朋友都来为老大送别,柳永也凑上了这个热闹,他跟在大家屁股后面见彩喝彩见笑赔笑忙得不亦乐乎,最后柳永同学又发挥他的特长给老大写了一首《玉蝴蝶》:

渐觉芳郊明媚,夜来膏雨,一洒尘埃。满目浅桃深杏,露染风裁。银塘静,鱼鳞簟展;烟岫翠,龟甲屏开。殷晴雷。云中鼓吹,游遍蓬莱。

徘徊。隼旟前后,三千珠履,十二金钗。雅俗熙熙,下车成宴尽春台。好雍容,东山妓女;堪笑傲,北海尊罍。且追陪。凤池归去,那更重来。

然而孙何在柳永的仕途上,没有帮上柳永什么忙,因为他回到京城后,就在当年那肃杀的寒冬去世了。

(八)苏州

老同学离开了杭州,除了歌楼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们,柳永便再也没有什么朋友了。反正在杭州已经玩了两三年了,想游的地方都游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大意思了。

于是,柳永沿着汴河从杭州来到了苏州,苏州的姑苏城是柳永一直都牵挂着的,如今来了还不先睹为快。

虽然天气已经晚了,但是仍然阻挡不住柳永的兴致,于是独自租了一条小船,在夜幕降临的时分到达了目的地。

然而,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过去的高楼大厦,壮丽景色,什么都没有了。野草覆盖了道路,只有一堆堆荒芜的土丘寂寞地躺在那儿,一阵阵动物的凄叫让人胆寒。

这不是夫差的故国吗?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于是才子就开始想象了,想着想着就开始感叹了,唉,想那夫差当年没日没夜地筹划机谋,日日夜夜地跟人决战,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输给了范蠡那个小子了……

回到旅社,拿出纸笔,柳永写下了这天的游记——《双声子》: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九)扬州

柳永在苏州没有熟人,估计钞票不够花,于是很快就去扬州找他老爸去了。然而,柳宜已经升迁为工部侍郎,离开扬州去了汴京。

柳永几岁的时候曾经跟着老爸一起来过扬州,他那儿时的印象还非常深刻。路是熟悉的路,街是熟悉的街,就连那时候的一些门面都依然存在。

老爸不在倒还落得自由,于是柳永便肆无忌惮地地为所欲为了。

扬州可是盛产美女的地方,柳永一到扬州,就立即听说当地最有名的歌妓叫谢玉英,才子嘛,有的是手段,于是很快就联系上了,并且还见了面。真不愧是扬州第一美女,启齿展笑之间,就把柳永的魂儿给勾走了。于是写词一首,以表爱意:

是处小街斜巷,烂游花馆,连醉瑶卮。选得芳容端丽,冠绝吴姬。绛唇轻,笑歌尽雅;莲步稳,举措皆奇。出屏帏。倚风情态,约素腰肢。

当时。绮罗丛里,知名虽久,识面何迟。见了千花万柳,比并不如伊。未同欢,寸心暗许;欲话别,纤手重携。结前期。美人才子,合是相知。

他这首《玉蝴蝶》中有一句话影响了后世的婚姻观,那就是“美人才子,合是相知”。柳永同学认为郎才女貌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是扯淡。

然而,柳永的老爸也知道柳永在路上耽误行程,于是就写信来催他了。

英英,等我考中进士之后马上就来接你,请你不要跟其他男的交往好吗?不过我不愿意干涉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交往的时候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吗?

柳郎我发誓,从今之后我谁都不见了,我会每天都想你的,我会每天都盼望着你回来的。

照例又是彼此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抱了又抱,估计也会一阵狂吻吧!然后挥泪而别。

谢玉英刚刚和柳永分别的时候,果然还重情重义杜门谢客。可是过了一年之后,都没有收到柳永的来信,独守空房自然是寂寞难耐,平时没有工资收入,买米买菜又要花钱,终于有点忍受不住了。

这谢姐姐想啊,就这短短的十几夜夫妻,还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老娘这辈子就没有见到几个重情重义的好鬼。

又有一些闲人从中撺掇,谢姐姐不免又随风转舵,于是重新开张了。

柳永后来回到京城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非常痛苦,听说自己一个叫朱儒林的朋友要去江淮一带,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贞不渝,于是给谢姐姐写了一首《击梧桐》:

香靥深深,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娆心素。临歧再约同欢,定是都把、平生相许。又恐恩情,易破难成,未免千般思虑。

近日书来,寒暄而已,苦没忉忉言语。便认得,听人教当,拟把前言轻负。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试与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

谢玉英受到这首词后,果然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顿时后悔万分,于是立刻到京城去找她的柳郎(当然这算后话)。

在柳才子的十大情人之中,谢玉英同学在柳永心中的地位,仅仅次于虫虫姐姐,甚至是和虫虫同学并列第一的地位。

(十)入京

柳永收到了老爸来信的催促,自觉在途中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想应该是进京的时候了,与谢玉英缱绻了半日天,终于登上了离开扬州的船只。

回到京城后就要开始好好复习,关门背书了,以后再也别想这样逍遥自在地生活了。而且还会受到老爸的束缚。柳永想着想着就感到有些郁闷。

反正,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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