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云,投影在波心
横眸处,索笑音,剪成暖香如梦,乱影缤纷。才子最怕东风起,柳絮来,情迷双眼,何处断魂?
那一年,是徐志摩的东风年,那一年,是林徽因的小窗欢。一个才子,风流倜傥正得意,一个佳人,二八时节正芬芳。不期而遇,大概是上天准备好了的一段抒情,借由一个才子的慧笔,表达对美丽的偏爱。
在那雾都,在那康桥,在那美丽的晨昏,他们,开始了一场似有似无的恋爱。徐志摩有意,而林徽因,还只处于无心。就像冰轮入水,水中月,终究如梦幻泡影,只不过,月夜,水波,是最醉人的和谐。
那时候,她只有16岁,刚刚跟随父亲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父亲在国内受挫,将一腔抱负,都付与曲线救国。而她,则对未来充满了各种幻想。徐志摩的到来,只不过是她对外交往的一个窗口。况且,徐志摩,还有另一个身份,父亲的恋人。
说起来,倒也有意思。
林长民虽是一个政治家,却并不庸俗,而且有很浓的艺术气息。而徐志摩,来伦敦的本意,也是要为接家族企业而学习金融,可他更喜欢文艺,甚至不惜放弃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从北美奔赴英国皇家学院,为的只是做罗素的弟子。
这两个人,一个,将性情作为生活的情调,一个,处处行行,全都是性情。两人的相遇,势比林徽因和徐志摩的相遇,更有意蕴。
林长民扮演有室男子,一名苣冬,徐志摩则扮已嫁少妇,一名仲昭,红签冷泪,鱼雁往返,倾诉情思。那一段时间,月明清露,禅榻茶烟,浸满的,都是浓浓的爱恋。
当然,他们要的,倒不是什么看破红尘,只是在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对艺术家来说,还有什么,比爱恋更能引发他们的才思呢?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个虚构的梦境,即使才思来了,也带着那么一种不动心的安宁,少了一种起伏的躁动。而林徽因的出现无疑为徐志摩填补了这个空白。
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说:“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地潜化了我的气质。”
这奇异的风,这奇异的月色,就是林徽因了。可惜,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一个宴会,林徽因跟着父亲出现,还羞涩地叫了徐志摩一声“叔叔”。
这一声叔叔,又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在一开始,仿佛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终究难以拉近距离。再近些,也是梦幻泡影,动不得真的。
命里红颜命外欢
明月应笑君,笑君多情。笑染春心,夜半低吟,声声,都为情着,意意,都在芳心。
在第一次拜访林长民家的时候,徐志摩才注意到这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兰心蕙质的女孩子,她的娇艳,她的才情,她的年龄,都让他心动。
才子的热情,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他在她家的客厅,在她的面前,大展才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而她,正处在美丽的花季,正需要一种别样的滋养。这俊逸的才子,这灼人的才华,也暂时让她醉了,让她嗅到了自己的豆蔻年华的清香。
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就通起信来。林徽因大概还是淡淡的,矜持的,不是她故意做作,实在是牵绊太多,她不可能完全投入。首先,她很小,其次,他有小。一个初识爱恋滋味的女孩,面对婚姻里的男人,面对一个有孩子的男人,怯怯,是难免的。
然而,他却已经全情投入。他完全把自己变成了一首诗,一首情诗,他用自己的笔,一字一句地把自己描绘成浓情的云,他要投影,投影在她的波心。
他这样写道:
与你相知,你的风雅、你的单纯、你的含蓄、你的淡淡的忧伤给我刻下幻想的雕塑。
你的天空是纯纯的白云天,蓝天白云中、金色阳光里你的形、你的影、你的音、你的容、你的笑、你的泪一起构成了我浪漫幻想的风景线,你是我快乐的源泉。
这是他写给她的信。
他这样写道:
这颗赤裸裸的心,请收了吧,我的爱神!
因为除了你更无人,给他温慰与生命,
否则,你就将他磨成霏粉,散入西天云,
但他精诚的颜色,却永远点染你春潮的
新思,秋夜的梦境;怜悯吧,我的爱神……
这是他写的情诗。
绽放的鲜花,通常都是才情绽放的理由。如果说,以前,徐志摩就已经才情初露,而遇到林徽因,他的才情瞬间冲向高峰。
他醉在她的美丽里,他醉在自己的诗情中。
他的灼灼的爱恋,一时间让林徽因难以接受。她不得不求助父亲,林长民出面给徐志摩写信劝阻,徐志摩才慢慢有所收敛。
然而,收敛只是表象,那炙热的爱恋,已如沸水,在胸中翻腾,一两句劝慰,又怎能压制那翻腾的热浪。
他不再勤于登门拜访,但信却更加多起来。
多情处,最是无情
才子多情:海色残阳,无端生恨,皓腕红萸,总惹风情。可每一次多情的背后,总有一个旧人,在一处背影,空倚相思树。
遇见林徽因时,徐志摩已经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尽管那是不自由的婚姻,可是在这个婚姻里的,是一个一心记挂着他的女人。
她叫张幼仪,在这场徐志摩称之为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她无罪可言,只专心为妇。她的世界,是平的,她的视角,是平的。然而,她的情感,却不是平的,虽然,你很难见到“烈”,但那只是她没有表达的习惯,只是,她没有表达的热情。
这就成了她的短处,这就成了他的饮恨。有时候,站在世界之外,你还是会感到故事里某个人内心深处的悲凉。他是众人景仰的徐志摩啊,在这样浓重的背阴下,张幼仪的内心该有着怎样难以言说的颤动。而这颤动,又不能像他一样,无所顾忌地表达。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可他对她,依然是一百个不耐烦,一千个不情愿,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不应该。而在他热恋的时候,她从国内来到他身边,就更是罪恶。
他对林徽因,炙热如火,可是一转身,来到她身边,他却寒冷如冰。这个两极世界,居然在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得到统一,还无所顾忌地发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仿佛,她来,就是为了用阴暗的背景,成全一段美好的佳话。她有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悲哀?
张幼仪终于看出了端倪,她的心,是早就冷了的,而他还是一再折磨,任意践踏,她终于还是觉醒了,这个男人,是留不住的,留住他的身,只会留成他的仇。她决定走了,离开伦敦,去哥哥所在的德国。
临行前,她特意和他,一起去和林徽因辞行。她没有勇气挑战,然而林徽因却看到了她的凄怨。
林徽因,是徐志摩的心病,而张幼仪,却是林徽因的心病。张幼仪的悲哀,最后也成了林徽因的禁锢。尽管她在他的炽烈的追求中也情有所动,可是最后,她终于还是决绝地转身,不给徐志摩留一点幻想的余地。
就在徐志摩送张幼仪去德国的时间内,林徽因和父亲回国了。临行前,她给他写了一封信:“我走了,带着记忆如锦金,里面藏着我们的情,我们的谊,已经说出和还没有说出的所有的话走了。”
她也是有哀怨的,在这一场爱恋之中,她又有什么错呢?美丽是错吗?才情是错吗?喜欢才子是错吗?喜欢才子对自己的喜欢,是错吗?
不是错,也是错吧。不然她不会这样说:“她张着一双哀怨、绝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颤抖了。那目光直进我心灵的底蕴,那里藏着我的无人知晓的秘密。她全看见了。其实,在您陪着她来向我们辞行时,听说她要单身离你去德国,我就明白你们两人的关系起了变故。起因是什么我不明白,但不会和我无关。”
这里的她,就是张幼仪。林徽因,终于还是判定,自己是错的,徐志摩是错的,这一场恋爱,不管多么美好,终究是错的。
似乎,张幼仪成了林徽因的牵绊,然而世界上的事,谁能说得清呢?若没有张幼仪,徐志摩堂而皇之地和林徽因谈一场恋爱,轰轰烈烈燃烧到底,最后剩下的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