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还是更喜欢雨巷中的丁香,但我也常常想找到能给我们安慰,能让我们解脱的丁香花,更希望能看到阳光中的丁香。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戴望舒就这样从那“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走来,他从雨巷中走来,从寂寥中走来,走进我那多愁善感的少女时代。
歌里唱的是“十七岁的雨季”,我的雨季早在十三四岁就开始下了。那时刚刚离家外出到一所乡中学读书,饱尝对家的刻骨铭心的思念之苦,谁知不到两年又转到了更远的县城中学,对家的思念又加上对同窗学友的思念,我开始变得多愁善感,那时的日记里总写着:“雨,是最多情的。”
第一次看到从雨巷中走来的戴望舒,我年少时那多愁善感的心弦就被轻轻拨动,为那雨巷、为那寂寥、为那悠长、为那彷徨,还有那“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仿佛那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忧伤、寂寥、彷徨,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
多年以后,已经走过雨季的我走在一条淅淅沥沥地落着雨的古街上,恍若隔世中,我不禁仿佛又走进了戴望舒的雨巷。当我现在每次站在阳台上看到楼下那条窄窄的巷子里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时,我也总是仿佛又一次走进戴望舒的雨巷,希望有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走过,我已经变得麻木平淡的心便总会变得有些湿润,一种伤感油然而生——也许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一种寂寥、彷徨和哀愁,一种淡淡的忧伤,一种“太息般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我从来没见过丁香花,但是戴望舒的《雨巷》却让我感觉丁香是让我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一种花,而那淡淡的清香伴我走过雨季、走过梦幻,一直到现在。这雨巷中的丁香,我不知道丁香是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
忽然,一首名为《丁香花》的歌在大街小巷,在电视网络中响起,淡淡的,有一点忧伤,是丁香的味道。可那句“你看那满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很让我吃惊,这是坟前的鲜花,“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死亡在我心里是不可知的黑夜,那是怎样一种巨大的寂寥和悲痛,怎么也可以这样轻松地化解?但我知道,它的确被轻松地化解了,而且被人轻松地挂在嘴边。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花也是淡淡的忧伤,但那忧伤却是无法化解的,至少在戴望舒那里没有得到化解,诗的结尾仍是“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唐磊的丁香花不是雨巷中的丁香,它是坟前的丁香花,却是满山遍野,一点都不寂寞的丁香,是尘世中的我们寻求安慰和解脱的丁香花。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静静地坐在一大堆待修的电器里,午后西斜的阳光照进这闷热的小屋,她却似乎没有丝毫感觉,那样安静,那样专注——不禁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个戴着眼镜,脸蛋清秀,个子高挑却拄着双拐的女孩时的情形,那是在一个小店里,她好像是店主,开始在里面,我们买东西有人叫了一声,她才走出来,这样一个秀气的女孩子,我惊愕地用眼睛触了一下她那只空着裤管的脚就慌忙转移了视线。不久看到小店就关门转让了,但后来在街上又碰到她几次,拄着双拐“走”得飞快,我每次都不忍去看她那只脚,但每次待她走过去后又忍不住转身去看,那空荡荡的裤管就像秋风中的落叶那样令人伤感、心碎,然而每次看见她却总是那样清新、昂扬,还常常面带微笑,几乎看不到一丝忧愁,常为琐事烦忧的我每次看到她,心里就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犹如一阵清新的风吹过。现在她天天都坐在这个修理电器的小店,没过几日就见她开始修起电器来,我真的肃然起敬。这个小店在我上班的路上,所以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看着她那恬静、专注的神情,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丁香花,我觉得她就像一朵丁香花,宁静、安详,也有忧愁,也有伤痛(甚至是难以愈合的伤痛),但却清新、昂扬,迎着阳光——这是阳光中的丁香花。
也许,我还是更喜欢雨巷中的丁香,但我也常常想找到能给我们安慰,能让我们解脱的丁香花,更希望能看到阳光中的丁香花。
不要慨叹生活的痛苦!慨叹是弱者。
——高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