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尽力装出善良的样子,他知道这根本算不上真的伪善,但他感到厌恶,以致灰心丧气。
然而不管怎样低声下气,也没用,他还是不能讨人喜欢,因为他与别人太不一样,太有自己的个性。
一天晚上,上“武器课”的时候,于连被彼拉神父叫到他的屋里。他要于连在明天圣体瞻礼节的时候,去帮助夏司神父装饰那个大教堂,于连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于连向大教堂走去,远远就望见夏司神父靠在教堂的大门边等自己。工作是艰苦的,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所有的大柱子都换上新装,用一种长三十尺的红色锦缎装饰起来。除了夏司神父和于连两个人之外,还有四名主教从巴黎雇来的绣彩工人。
于连身体灵活而敏捷,从这个梯子攀登到那个梯子一点儿都不困难。他自告奋勇地指挥着本城的装饰工,就像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家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家分工合作。夏司神父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不久,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所有的柱子都罩上了锦缎外套,但是又有一个更大的难题,就是要把五个庞大的由羽毛扎成的大花球安置在主祭坛顶的大华盖上,而爬上华盖的中心,一定要经过圣体龛的上面,还要走过古老的可能已被虫蛀了的木头所突出的部分,高度约离地面四十多尺。这项艰险的工作,把四个绣彩工人吓坏了,他们站在地上仰望着,讨论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敢爬上去。
于连再次挺身而出,他拿着羽毛做的花球,轻盈地爬上梯子,毫不费力地把它们布置好了,而且形状刚好像冠冕一样,没有一点儿意外状况发生。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神父异常高兴,当于连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夏司·倍尔纳神父把他紧紧抱住。“好啊,好!”善良的教士大声嚷道,“我要把这件事非常慎重地讲给主教大人听。”
十点钟的那顿饭吃得非常愉快,夏司神父也从来没有看见他的教堂有这么美丽过。
十一点三刻,大钟再次敲响,于连从来没听过,他异常激动,那一刻觉得他的灵魂已经脱离尘世。
这一天,真是世上最晴朗的日子,迎圣体的队伍缓缓地走遍整个贝尚松,最后又回到教堂,教堂门前的光线半明半暗,弥漫着鲜花和神香的气味。
教堂里两个穿着考究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跪在神功架里,另一个跪在一把椅子上。“多么优雅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放慢脚步,打算仔细看看她们。
跪在神功架里的那一位夫人,在深沉的寂静中,听到了脚步声,微微转过头来,突然间她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昏了过去,后面的那位夫人,赶紧扶住了她。就在这时,于连看到了朝后倒下去的夫人的肩膀。一串他非常熟悉的、由一颗颗大粒珍珠串成的螺旋形的项链!当看到了那一头他经常抚摩的秀发,他已经激动得难以自制。这是她。想托住她的头不让她完全倒下去的那位夫人是德·薇尔夫人。于连不顾一切,朝前扑过去,如果于连不及时扶住她们,德·瑞纳夫人也许会拖着她的朋友一起倒下去的。他看见德·瑞纳夫人头垂在肩膀上,脸色苍白,失去了知觉。他帮助德·薇尔夫人把德·瑞纳夫人扶坐在靠背椅上。
德·薇尔夫人转过头来,认出了他。
“快躲开,你,躲开!”她用无比愤怒的口气说,“她不能见到你,就是你的出现造成了她的悲剧,难道你还要使她痛苦而死吗?在遇到你以前,她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纯洁!你的行为太恶劣了。快走!如果你还有一点儿羞耻心,就远远离开这儿,不要再伤害她了。”
德·薇尔夫人的话有着一种震撼力,似乎要将于连彻底摧毁。于连只能怀着说不出的委屈和痛苦,远远地走开了。
“她一向不理解我,不同情我。”他回想着德·薇尔夫人的话,暗暗地想。
这时,迎圣体的队伍的歌声在教堂里响起。夏司·倍尔纳神父叫了于连好几遍,他都没有听见,最后夏司·倍尔纳神父亲自走上前去,拉着于连的胳膊,可他似乎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夏司·倍尔纳神父是想把他介绍给主教。
“不舒服吗,我的孩子?”神父见他脸色苍白,几乎连路都不能走了,又对他说:“今天把您累坏了。”神父让他挽着自己的胳膊,“来,坐在这个小凳上。”他们这时是在大门口。“放心,离主教大人驾临这儿还有足足二十分钟。赶快振作起来,等他经过的时候,让我扶您站起来,我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结实,不缺力气。”
当主教经过的时候,于连却依然抖得厉害,随时都可能跌倒,夏司神父只好放弃替他引见的念头。
于连恢复过来后,夏司神父对他说:“不要太难过,我们还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