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心观察生活,亲身体验生活,恐怕是一个作家创作前必须具备的基本功。只有透彻地观察社会,了解社会,才能描绘出波澜壮阔的史诗般的画卷;只有细心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群,才能刻画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历代优秀作家概莫如此。
1880年,而立之年的莫泊桑发表了短篇小说《羊脂球》,轰动了法国文坛,很快声名传播到整个欧洲,从此奠定了他作为世界短篇小说大师的地位。
莫泊桑年轻时,曾师从福楼拜。而他从福楼拜那里学到的第一项本领就是观察。福楼拜告诉他,写作没有什么“秘诀”,而观察就是第一功夫。福楼拜首先教导他从哪里入手进行观察:
当你走过一位坐在自家店门前的杂货商面前,走过一位吸烟斗的守门人面前,请你给我描绘出这杂货商和这守门人,他们的姿态,他们的全部身体外貌,要请你在其中能传达出他们全部的精神本性,以便我不至于把他们和任何别的杂货商人,任何别的守门人混同起来。
莫泊桑知道这是自己的导师在培养他观察的能力。莫泊桑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天天跑到外面去进行观察、体验、感受,然后再用笔把他们记录下来,进一步再用三言两语把他们生动地描绘出来。
当莫泊桑把他这些习作拿给福楼拜看时,福楼拜告诉他,观察时只有抓住事物的本质特征,才能准确地把他们表现出来:
应当久久地注视你想要表现的东西,发现过去任何人没有看到过和说过的形象和样式。人,总有根据前人思索过的记忆来使用眼睛的习惯,因而一切东西都是一定还有未被探索到的地方。区区小事也都包含着未知的部分,把它找出来。描写燃烧着的火焰的原野的树木时,要注视它,直到发现那些树木和火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止。这样,作者就能赢得独创。
接着,福楼拜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两个苍蝇、两只手、两个鼻子完全一样的,所以作者要分别描写它们,就必须找出它们的不同点来,而基本功夫全在于认真和细致的观察。而观察之后就要训练自己用简洁的语言再现事物本质的本事了。莫泊桑没有辜负他导师的期望,用了七年时间训练观察和写作能力,终于在30岁时因《羊脂球》一炮打响,名满天下。
巴尔扎克一直主张文学要“严格摹写现实”,并对现实进行深刻、细致的观察和精确的描写。巴尔扎克说他的创作“全部取自生活”。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小本子,走到哪里就记到哪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随手记下来,回到家里及时整理,作为写作素材积累起来。
有一次,巴尔扎克走在大街上遇见了司汤达,两人都谈起了观察和体验生活的趣闻。
巴尔扎克谈起他喜欢跟在别人后面偷听他们谈话的一个笑话:
一天深夜,巴尔扎克在巴黎巴耐区的街头徘徊。11点左右,从剧院里走出一对工人模样的中年夫妇,领着两个孩子。巴尔扎克习惯地跟在他们后面,支着耳朵偷听夫妇二人的对话。他们先议论一番当晚的戏,特别称赞小丑那个角色。接着,他们又谈到了钱不够花,土豆不断涨价,面包房老板又来催债,最后又埋怨老天爷说,今年冬天特别长,总是刮风下雨,日子实在难过……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女人唠叨男人总在外面喝酒,不管家人死活;男人抱怨说,女人就知道要钱,把他身上的零花钱都掏光了。巴尔扎克听得津津有味,竟忘乎所以地一直跟到这对夫妻家门口才突然醒悟过来: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进人家门了。
司汤达听后觉得挺有意思,便问道:“你为什么喜欢这样跟踪行人呢?”
巴尔扎克回答道:“我认为,这是一种摄取别人的身体与灵魂的方法。采用这种方法就能进入他们的生活,觉得背上披着他们的破烂衣服,脚上穿着他们开了口子的鞋,他们的愿望,他们的需求,样样进入我的灵魂。”
司汤达听后,想起了他自己遇到的一件趣事。
有一次司汤达独自一人出外游历。途中,有人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他随口答道:“观察人心的。”问的人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警察局的密探,赶紧躲到一旁。其实,司汤达的回答是一句老实话。一个作家要观察社会,观察各阶级的人,包括观察人心,然后才能进行创作。巴尔扎克捋着胡子,开心地笑道:“真是一场滑稽的误会!”随后他又拍着司汤达的肩膀说:“下次见面,我们每人再讲一个笑话。”
两位大作家的一段风趣的对话说出了他们共同的认识:观察是作家的必修课。
观察生活对作家是重要的,而亲自体验生活对作家更是必不可少的。很多优秀作家的成名作都是他们亲身经历的写照,都是他们亲身经历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1890年7月,30岁的契诃夫拖着带病的身体只身前往人称“地狱般的海岛”萨哈林。他打算写一部关于萨哈林的书,为此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搜集并研究了关于萨哈林的开发历史及其经济、地理、动物和植物的书籍。他决定亲自体验那里的生活和风土人情。他已经预见到了萨哈林岛之行不仅困难重重,而且凶险丛生。他在给朋友的信里开玩笑地说:“如果我在萨哈林岛不被狗熊和苦役犯吃掉,不被日本的台风吞噬,不被亚丁的酷热闷死,那我就十二月荣归故里,安于小成,不求再进,无所用心,颐养天年。”
契诃夫每天早晨5点钟起床,耐心地对萨哈林岛所有居民进行户口登记。他走遍所有的居民点,造访了每一幢木屋,与每一个人谈话。他采用卡片的形式登记了将近一万名苦役流刑犯和移民,萨哈林岛所有的监狱也都得到了细致的记录。他亲眼看到,沙皇的官吏们把成百万的人投入监狱,平白无故地、野蛮地、不经审讯地让他们在那里瘐死灭亡。他们驱赶这些犯人戴着镣铐在冰天雪地中跋涉数万里,梅毒蔓延,淫乱无行,繁殖罪犯的后代,而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些“红鼻头狱吏”。他们专横跋扈、暴戾恣睢、滥用职权。契诃夫后来回忆说:“关于萨哈林岛我知道得太多了,那里给我的感受极坏,我在萨哈林岛停留期间,独自就像吃了臭肉一样难受。现在回头一想,萨哈林岛简直是个活地狱。”
契诃夫用了四年多时间写成了一部二十余万字的报告文学集《萨哈林旅行记》,真实地、客观地描绘了沙皇专制政权建立的这座巨大的海上牢狱,成为流传后世的不朽著作。可以设想,如果没有契诃夫三个多月的亲身考察和体验,就不会有《萨哈林旅行记》这部杰作的诞生。
如果你想当一名作家,那就先学习文学前辈们观察生活、体验生活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