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吃完饭,文四便匆匆而来,他向叶蕴仪递上一封信,道:“少奶奶,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指明是给您的。”
叶蕴仪拆开一看,那信纸上就短短几个字:“蒋桂即将开战!”
叶蕴仪满脸狐疑地将信纸递给潘启文,皱眉问道:“信是谁送来的,人呢?”
文四忙道:“是邮差送来的,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和姓名。”
叶蕴仪不由向潘启文看去,潘启文迎上她讯问的目光,沉吟道:“若我没猜错,这是提醒我们,既然南京与广西那边要打仗,那么便无暇顾及我们,更要安抚住我们,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向南京多提有利于我们的条件?”
叶蕴仪点点头,却仍是有些怀疑地问道:“字面上看应该是这样理解,可这是谁给我们传递的消息?这个消息是否可靠?”
潘启文眼中精光一闪,他肯定地答道:“这个消息与我们前段时间情报处的分析不谋而合,我想应该可靠!至于是谁传递的……”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刚刚不在说方家为什么不给你回信吗?这不是最好的方式?”
关大鹏一身黑色中山装,步履沉稳地进入灵堂,他在灵位前上香时,整个动作一丝不苟,表情沉痛严肃,却毫不做作。
当他做完这一切,转向叶蕴仪时,他眼中的惊诧转瞬即逝,他礼貌地一低头,沉声道:“请节哀顺便!”
叶蕴仪心中微微一惊,这个人,他的眼神太过精明而阴沉,她也按照礼仪标准地鞠躬:“谢谢!”
一旁的黎昕忙道:“关先生,请前厅奉茶!”
关大鹏的眼神再次扫过叶蕴仪,他一边随着黎昕向外走,一边问道:“不知少帅身在何处,关某须代委员长亲自向少帅致意!”
黎昕叹口气道:“天一突然父母双亡,他心中伤痛,留在潘家集为爹娘守灵。省城一应吊唁事宜,都是由我和弟妹一力操办。”
关大鹏脚下一顿,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终是回头,对着叶蕴仪问道:“关某昔日在军校有一故人,直觉少夫人与我那故人的夫人面象十分相似,因此,斗胆敢问少夫人芳名?”
叶蕴仪眼中的怀疑一闪而逝,她大大方方地道:“我叫叶蕴仪,家父便是当初广州军校的叶翔宇,莫非先生与家父有旧?”
关大鹏眉头一皱,心中似沉吟不决,终是说道:“我与你父亲曾为同僚,都效力于蒋校长,只不过你父亲一直在军校,我在军中,难得他乡遇故人之女,不知可否请少夫人一同到前厅一叙?”
一丝不安在叶蕴仪心中涌起,照理说,关大鹏要谈军政之事,潘启文不在,他便应与黎昕谈,这个时候,硬将她拉进来,却是为何?
叶蕴仪迟疑着道:“先生若是有公事要谈,蕴仪倒不方便在场了。况且,这两天吊唁的人多,这灵堂,我也不方便离开。”
关大鹏眼中精光一闪,忙点点头道:“嗯,倒是我唐突了。”
他突然叹口气,意味深长地道:“我只是,当初听闻叶将军夫妇惨死,一双儿女下落不明,又听说此事与潘少帅有关,不曾想,你竟是嫁给了潘少帅,做了正室夫人。这乍一相见,我也有些懵了,看来,这传闻到底是不实啊!我有些过于冲动了,还请见谅!”
叶蕴仪一凛,她与潘启文之间的纠葛,所知之人并不多,而这关大鹏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他这一席话,到底想要说什么?尤其是他口中着重强调的“正室夫人”几个字,更是话中有话啊。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淡淡地道:“传闻,自是不可信的。”
关大鹏皱了眉,他瞄了瞄身边的随从,那随从立即朗声道:“去年中央派出方宗尧为特使来西南,不想不仅无功而返,更重伤而回,以致整个南京炒得沸沸扬扬,说是方宗尧为了少夫人,因私废公,与潘少帅起了冲突,这其中,有关少夫人的传闻,更是说得悲惨之极,我想,关先生因与叶将军有旧,乍一看到少夫人,方才如此激动啊!”
叶蕴仪心中冷笑,原来是为坐实宗尧因私废公之罪而来!
她转头对上关大鹏,冷了神色,愤然说道:“宗尧是被潘家军叛军丁长和所伤,这在西南人尽皆知,不知为何,到了南京,却又走样成了这等状况!”
她顿了顿,皱了眉,直直看向关大鹏道:“想来,是方伯伯位高权重,在南京遭人忌恨,方才有此说法罢!倒要多谢关先生关心!”
听了这连讽带刺的话,关大鹏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匆匆抱拳道:“看着你好,我心甚慰,我与黎师长还有公事要谈,暂时先告退。”
随着关大鹏的脚步声远去,潘启文满脸戾气地从灵堂后面走出,他连声叫道:“文四,你去,跟黎昕说,不用跟他谈了,直接将这人赶走!”
叶蕴仪忙挥挥手让文四退下,皱眉道:“他有心而来,你不上他当就是,发什么脾气?”
潘启文恨恨往虚空一踢,叫道:“你听他那话,啊?什么正室夫人,什么悲惨之极,不就是要挑拨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
叶蕴仪眉头轻蹙,她看向他:“你气的是这个?其实,他倒不是为了挑拨,只不过看到传说中悲惨的十九姨太居然成了正室夫人,无形中让所谓宗尧的因私废公的传闻,便没了依据,他心中惊疑,试我来着。”
她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好气的?你做得便让人说不得?我还当你是为宗尧抱不平!”
潘启文心里一堵,立即暴跳如雷地道:“什么叫我做得便让人说不得?”见叶蕴仪目光斜斜地睨向他,他突然心里一虚,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叶蕴仪的肩,急切地道:“蕴仪,你说过不再提以前的!”
前厅内,关大鹏字斟句酌地说道:“少帅驱逐日本领事一事,举国震惊,南京那边压力不小啊!”
黎昕故作惊诧地道:“哦?日本领事参与刺杀大帅,致使少帅父母双亡,日本人炸塌坟山致56人身死,人证物证俱在,那井上村一也供认不讳,潘家军上下人人愤恨,无不杀之而后快,是天一考虑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是怕南京难做,才强压下来,没有公开56名百姓死亡真相,只是将那日本领事驱逐出西南之境,已是做到仁至义尽,南京方面居然还有异议?”
关大鹏叹口气道:“黎师长有所不知,这总归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不能如此草率行事啊?”
黎昕立时拍桌而起,怒道:“杀父弑母之仇,他潘天一眼睁睁放过仇人,已是大大不孝,为此,他愧对潘家列祖列宗,愧对潘家军上上下下,便是我这个兄长,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他只好连日长守父母灵前,泣血跪拜,而在你们那里,竟只落得个草率行事?”
关大鹏脸色一变,他站起身来,拍拍黎昕的肩,安抚道:“黎师长,请稍安毋躁,听我把话说完!”
黎昕气呼呼地坐下,关大鹏在厅中来回踱了两步,沉声道:“少帅的苦衷,委员长那里其实是清楚的,委员长在给我的电报中说,潘德众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不愧是军校出身,也算委员长门生!”
见黎昕脸色稍霁,关大鹏又道:“只是,南京也实在不好做啊!日本那边现已提出,咱们这边所提证据,都是死无对证,还倒打一耙,说日本国公民在西南死于非命,请求由南京指派调查小组,前赴西南调查事实真相。”
黎昕冷哼一声道:“调查就调查,我们还怕他不成?”
关大鹏却忧心忡忡地道:“只是,听说南京那边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方淮之,便是方宗尧的父亲!我听说,方宗尧与少帅之间……”
黎昕打断了他:“刚刚少夫人不是说过了嘛,方宗尧与少夫人家是世交,上次他受伤,也是丁长和所为。”
关大鹏苦笑着道:“只怕方家未必这样想啊!方宗尧苦恋少夫人,当初广州军校人尽皆知,而这次他身负重伤,直到现在还被送去外地休养,说是潘家军叛军所为,但在方家和南京许多人看来,这只是潘家对外的公开说法而已,只怕方家的人却认定是少帅所为啊!”
黎昕微微一怔:“那怎么办?”
关大鹏眼神一闪,似漫不经心地道:“当初方淮之私自派出特勤连成员共十三个人,一路跟随方宗尧,最后却无一而返,听说,当时方淮之以防长之名发了一份电报给特勤连连长古天舒,命古天舒要不惜代价将少夫人从少帅手中夺回!”
黎昕不由皱了眉:“有这样的事?”
关大鹏淡淡地道:“听说古天舒最后是死在潘府的,那么,不知那份电报可是有被少帅搜出?”
黎昕故作不解地道:“那份电报有什么用?”
关大鹏听他这样一说,似乎是真有这样一份电报,眼中不由泛起一丝兴奋,面上却不动声色:“当时防长并未下此命令!若有此电报实据,那么方淮之……”
黎昕诧异地道:“古天舒那时身负重伤,来潘家报信,说方宗尧被丁长和抓了,求我们前去救人,话未说完便已死了,他并没有提过什么电报的事。我们也并没有留意过。”
他顿了顿,又说道:“哎呀,这事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看那电报即便有,多半也随着古天舒一块被烧了,这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