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上被莫笙逼着换下身上这套清凉的白色抹胸礼服后便感觉整个人都浑身不自在,虽然旗袍式的贴身剪裁把她从胸到臀的凹凸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曳地的长裙摆也让她整体看起来美似天仙,但她却很讨厌这种被束缚得仿佛随时要呼吸不过来的感觉,连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随时有可能摔跤出丑。
“这位是楼小姐吧?你好,我是阿笙的二姐夫厉绍荣。”厉绍荣冲楼伶微微一笑。
楼伶也勉强一笑算是回应。
“我先过去一会。”
莫笙对她说,离开时厉绍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那样子倒像是他是莫笙的跟班,而不是他的姐夫。
余光瞥到几个世叔伯,目光有意无意往她这边探,正忖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已经有人笑容满面的走过来。
“楼小姐,听说素美这次起死回生完全是因为莫先生施以援手,请问你和莫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么职业化的口吻,楼伶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记者,而对方声线颇高,话刚落就有许多道好奇的目光望过来,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她。
她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头不悦,语气不卑不亢:“卓维和素美是合作伙伴,莫先生现在又是素美的最大股东,股东和股东之间携手共同进退,这很正常。”
“那请问你和莫先生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这个问题让楼伶有些难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没等她开口,已经有另一个声音介入:“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楼伶循声看过去,目光对上一双嫉恨而鄙夷的眼眸。
她凭着昨天对莫家人的了解认出这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是莫笙的大姐莫思琪,她可不懂莫思琪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她和她近日无冤往日无仇。
“大小姐,你刚才说你知道楼小姐和令弟是什么关系?”男记者迫切想知道答案。
莫思琪撇撇嘴角,一字一顿道:“她是我弟弟花五亿买来的情妇。”
楼伶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去,而莫思琪依然不停口,冷眼望着她,出口的话更恶毒:“楼小姐大概是最贵的妓女了。”
莫大的羞辱和难堪让楼伶在全场突然陷入的鸦雀无声中几乎站不脚,迫切的想逃离这个地方,可还没动作,就有一条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纤细的腰身揽入怀。
她下意识挣扎,那条手臂却收得更紧,就连她的肩膀也被大力按住,将她的身体制得死死的。
“是我。”
低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些压抑不住酸胀的眼眶里迅速涌上来的泪水,险些哭出来。
但她忍住了,只是攥在一起的双手却不自觉捉住了环在自己腰上那条手臂,像坠海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浮木般,抓得那样紧。
莫笙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发抖,眉心微微一柠,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在他出现后神色显得有些慌张的莫思琪,语气冷淡:“大姐,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你说什么?要我向她道歉?”因为太过诧异,莫思琪猛地拔高了声线,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甚至还隐隐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胡言乱语毁她清誉,我要你向她道歉有什么不对?”
“我胡言乱语?”莫思琪冷笑,“阿笙,我知道爹地疼你,一直在等你回来把卓维交给你,可你别忘了我和你二姐思恩也是莫家的一份子,你从卓维划五亿这么大一笔资金给这个女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明明就是你用那五亿买来的情妇!”
“大小姐,你误会了。”路远突然出现:“莫先生划给素美那笔资金并不属于卓维,而是莫先生的私有财产,他只是借卓维的名义帮助素美,这一点你可以咨询卓维的财务总监。”
他话一落,不只莫思琪,就连楼伶都惊住了,她抬眼望向莫笙,眼底满满的询问。
莫笙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拥着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连望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而深情。
“其实我和伶伶在国外就认识了,我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三年多她才答应做我女朋友。作为她的男朋友,知道素美陷入困境我理当施以援手,但我担心直接划钱给素美会伤了她的自尊,这才借卓维的名义大费周章以五亿买下素美部分股权。而我今天带她出席聚会,其实是想带她见我爹地。”
一席话听得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偌大的会场全是激烈的掌声。
“莫世侄和世侄女珠联璧合,莫老真是有福,恭喜两位。”同是楼、莫两家世交的华盛集团董事长率先祝贺,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祝福,言语不乏恭维或巴结。
莫笙笑一下,低头温柔的在楼伶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派疼爱宠溺的姿态,让在场的女人羡慕不已。
莫思琪的脸色早已刷白得连妆容都遮掩不住,她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不但没让那个女人出丑,反而还让她在新闻媒体面前大出风头,不用想也知道,明天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会是什么。
“思琪,你还不快向楼小姐道歉?”威严的声音扬起。
莫思琪身子一震,循声望向走来的父亲。
年近七十的莫维谦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并不很深刻,依稀还有年轻时俊朗英挺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不减当年。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莫家二小姐莫思恩和厉绍荣夫妇,以及莫思琪的丈夫林向远。林向远神色慌张的走到妻子身旁偷偷碰了碰她的腰,等她看向他后立即使眼色让她别闹了,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莫思琪却因此越发气恼,想也不想的就脱口冲莫维谦抱怨说:“爹地,我知道阿笙是您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您不管他想做什么都顺着他的意,从来不忍让他失望。可这次您不觉得他太过分了吗?明明就是他挪用公司的钱买了这个女人做情妇,却偏偏还在这里扮情圣!”
“放肆!”莫维谦沉声喝止大女儿的口无遮拦,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阿笙早在回港前就在电话里和我提起过楼小姐,那笔钱也的确是阿笙自己的,他在以卓维的名义帮助楼小姐之前就和我商量过,你难道连我也不信?亏你比楼小姐大一轮,可她年纪轻轻就能为她父亲打理公司分忧解难,先不说别的,就单单是她在公司独当一面这份勇气和魄力就让人佩服,可你呢?只会给我制造麻烦!”
莫思琪察觉到父亲是真的生气了,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甘,可也不敢再说下去,否则父亲一怒之下说不定会把她从财产继承人当中除名。
“真是胡闹!”莫维谦重重哼了声,仍旧满脸怒色。林向远察言观色,忙又附在妻子耳边轻声说:“快向楼小姐道歉,别再惹爹地生气了。”
莫思琪狠狠吸了口气,不甘不愿的冷着脸对楼伶说了生‘对不起’,楼伶还陷在莫笙之前那番话中没完全回过神来,见状也只是牵强的牵了牵嘴角回应。
“楼小姐,很抱歉因为犬女的鲁莽让你难堪了,我们去那边坐坐。”在面对楼伶时,严厉的莫维谦转瞬就换了另一副温和无害的长者面孔。
楼伶没想到莫维谦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自己的女儿而维护她,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她点头,看莫维谦抬步走开,正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还被莫笙搂在怀里,不由脸一热,慌慌张想挣脱莫笙的怀抱,可他却固执的搂着她的腰不肯放手,还弯下腰来,如同热恋中的情侣耳语般在她耳畔呵着热气:“这出戏演得如何?今后在外人眼里你就是我莫笙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你不用再担心别人会知道你其实就是我的情妇。”
楼伶一下僵住,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她望着他,眼里满满的困惑:“你为什么要帮我,甚至不惜和你大姐争锋相对?”
莫笙轻笑:“因为你是我的人,除了我,别人想欺负你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楼伶答不上话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和穆亦像到不差丝毫,可这一刻她却有些动摇他就是穆亦的念头,因为她不相信穆亦会舍得接二连三的欺负她。
最后是莫笙半强迫的拥着楼伶一起去见莫维谦。
“你不介意我叫你伶伶吧?”莫维谦问她的语气依旧很温和。
楼伶摇头,暗忖莫维谦到底搞什么鬼?他应该知道她和他儿子并不是那种恋人关系,刚才维护她也不过是想顺他宝贝儿子的心意演一出戏给别人看,可现在这儿只有他们三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演下去。
“你和阿笙的事明天新闻媒体肯定会头版头条报导,既然这样,不如你们选个日子先订婚,你觉得如何?”
订婚?!楼伶骇住,蓦地转眼去看莫笙,后者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楼伶怀疑他刚才是否在听他父亲说话。
莫维谦却像是没察觉楼伶的异常,见她不答,又转向儿子:“阿笙,你有没有意见?”
莫笙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楼伶,轻轻开口:“能和深爱的人订婚我当然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我选个日子让人筹备订婚宴。”莫维谦看起来很高兴,连眼角都带了丝笑意,“你们还没吃晚饭吧?阿笙,带伶伶去吃些东西。”
被莫笙牵着手在众人半是羡慕半是祝福的目光中走到自助食物区,楼伶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问他:“订婚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他看她一眼,目光转开,从餐台上拿了个盘子夹食物,问:“做我未婚妻难倒不比做我情妇好?”
她盯着他盘子里的食物,思绪慢了一拍,隔了好一会才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他夹食物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你希望我爱你?”
她呼吸一窒,要为自己辩解,却又听他说:“你想我爱你,除非你先爱上我。”
“……”
“吃吧。”他把一大盘食物递过去,楼伶发现这些食物竟然都是她喜欢的。
“一会我带你去认识信德航空的易总,帮你做一笔生意。”他说。
“信德航空?”楼伶的注意力轻易被他另起的话题吸引,“素美以餐饮为主,和信德航空能做什么生……”话未完,航空餐饮几个字跃然脑海。
虽然素美的规模已经发展到拥有九百家分店,但航空餐饮这一块却一直未涉及,而若想扩大素美在国际上的知名度,那么走航空餐饮无疑是最好的宣传手段。
只是信德航空的餐饮一直由素美的宿敌秦心集团一手包揽,加上两家还是姻亲,这样亲密的关系,信德航空又怎么可能会把餐饮营办权转给素美做?
莫笙看她的表情便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没多做解释,反倒是楼伶反过来追问他:“你和信德航空的易总关系很好?”
“没和你好,你可是我深爱的女人。”
“……”
“不只信德,内地十几家航空公司的掌权人都和我交情匪浅,素美想要拿到他们的餐饮营办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
“你现在知道,做我的女人有多幸运了吧?”
“……”
——
其实楼伶并不相信莫笙能够帮她拿到信德航空的餐饮营办权,即使是他看起来和信德航空的易梓扬感情十分交好,以至于两人在酒吧的豪华包房里一见面就热烈的给了对方一记有力的拥抱。
“你终于回来了。”易梓扬按住莫笙的肩,棱角分明的俊容荡满笑意。
他身形和莫笙一样挺拔,两人都是标准的衣架子,各自脱了西装外套在沙发上落座后便不约而同卷高衬衫袖口端起酒杯碰杯,率性随和,完全没有平时的严厉冷漠,看起来多了几分朝气。
易梓扬带了个素面朝天的女孩来赴约,外表看起来很清纯,像是在校学生。
楼伶猜她不是易梓扬的未婚妻——秦心集团的千金,但易梓扬和莫笙碰面后都只顾他们自己喝酒,并没要相互介绍她和那个女孩的意思,所以她也懒得多问,只是低头安静的把玩酒杯边缘。
“我认识你。”坐在易梓扬身边的女孩忽得坐到她身边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天边闪耀的星辰。
楼伶讶然:“我们以前见过面?”
女孩摇头,笑说:“我是在笙哥皮夹里看到过你的照片,你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楼伶惊得非同小可,侧眼去看莫笙,他好像并没听到她和女孩的谈话,和易梓扬聊得很投入。
“我是二哥去年……哦,二哥就是他。”女孩指了下易梓扬,接着说:“是他带我去美国玩的时候认识笙哥的,我那时很好奇笙哥为什么老对着皮夹发呆,所以有一次趁他喝醉我偷看了他的皮夹,才知道他其实是在对着你的照片发呆,我想笙哥一定很爱你。”
楼伶闻言内心震惊不已,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涌上脑海,乱成一团麻。
“那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我?”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笙哥并不知道我偷看了他的皮夹。”女孩俏皮的眨眨眼:“不过我问过二哥,二哥告诉我你是笙哥爱着的人。”
楼伶呼吸急促,心跳也失序的跳得飞快,最后女孩还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楚,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等有条手臂环上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提起来,她才茫然回神。
“楼小姐,我会让助理约你谈航空餐饮营办权事宜。”
楼伶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轻易的拿到了信德航空的餐饮营办权。
“阿笙,等阿南和纪三从英国回来,我们再好聚一聚。”易梓扬大半个身子挂在娇小的女孩身上,一副喝醉酒的姿态,“楼小姐,阿笙就拜托你送回去了。”
他说完便和女孩一起离开。
莫笙的手臂揽着楼伶的腰,头枕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楼伶闻到呼吸里满满的酒气,猜他大概是有几分醉意了。她想起他递给她的那个盘子里装着的她喜爱的食物,想起女孩说的他皮夹里的她的照片,心头一动,心跳似乎更快了。
莫笙像是真的喝醉了,楼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高出她整整二十公分的他弄到车上。回别墅全程他一直闭着眼,即使在她扶他下车时不小心碰到额头,他也没吭过声,只是轻轻拧了拧眉。
楼上有两间卧室,中间隔着书房,楼伶早上回房洗漱时发现房间里的被子还是她昨晚下楼时的模样,猜想莫笙应该是住的另外一间卧室,于是上了楼直直扶着莫笙往另外那间卧室走。
打开卧室门摸索到门口的开关正要按下,冷不丁一只手覆上来一下就扣住她手腕。她吓了一跳,全身僵得没法动弹,只片刻,身体就被压制在墙壁上,后脑勺也被重重撞了一下,一时眼冒金星,她痛得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唇上又是一痛,竟是被生生咬了一口。
她惊魂未定,忍痛瞠大眼瞪着暗夜里一双眸子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喉咙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你没醉?”
莫笙不答,只目光定定的直勾勾盯着她,神情那样专注,像是在看一个深爱的女人,也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让楼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心里无端端对这个男人生了一股惧意,怕他一冲动会突然掐死自己。
“怎么会这样?”他没来由的突然冒出一句,头又低下来作势要亲她。
怕他又咬自己一口,她本能的偏过头,意外的他竟然就停下来没有再继续,只是微微眯起眼。
楼伶想起以前穆亦做这样的动作时往往是代表他要生气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一样,他看她的眼神透出生气的讯息。
一样的脸、一样喝咸咖啡的习惯、她喜欢的食物、照片、一样生气时的表情……楼伶忽然心跳快得不能呼吸,胸腔里那些疑问如扑腾着要破茧而出的蝶,让她几乎要压不住想问个究竟。
眼前的男人虽然性格完全和她所认识的穆弈相反,但那些种种的相似却让她越来越坚信莫笙和穆弈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认她,又为什么会变成莫家的少爷,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可她知道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不会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我说过,别看着我的脸想别的男人。”莫笙像是厌恶的皱眉,放开对她的牵制,转身走向落地窗旁那张大床,身形略显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