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很高,没事的时候大伙就去爬山。局长也愿意爬山,他爬山从不结伴,从不带女客,都是一个人孤独独把山爬完。
局长爬山和别人不同,别人爬山是玩,是锻炼身体,局长爬山有特别旨意,单说他爬山的日期就与别人有别,都是选初一和十五,其它日子从不打破规矩。
但是这一天,事情稍有变化,他多年的好友,省局的上司老连来了,随身还带着个小秘,小秘是登山迷,一看见千山高大雄伟就想抱一抱,他就不得不陪同登山。这天是初四,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这天还有女客,违反他不结伴不带女客的规定,这天更有个大大的不适,他的小脚趾长了个鸡眼,鸡眼像针鼻一样从他的皮肉深处探出,不管他把老皮剪去多少,还是看不到那鸡眼的底部,且钻心地疼痛。
即使这样他也还是要陪同爬山。
来到山脚下时,他下意识左顾右盼,寻找最后一线良机,如果有人能替代他,他宁愿年底给他个红包,或给他提个官职,这比拎着东西去他家送礼不知要少走多少捷径,可是没人有这福分,他又不敢操起手机叫他的兵,老连忌讳把自己的私事传出去。
小秘很快乐,一个人在前面燕子一样展翅,一会儿就把他俩落了很远,然后蹬高而呼让他们快点。老连倒是想快点,但他快不了,他的“小鸡眼睛”一阵比一阵眨巴得快。
老连陪他,还是他陪老连,一时间有些难以分清。最后他不得不对老连说,你先上去,我缓缓劲马上跟上来。老连听了他的,迈出脚步后回望了一眼,似乎不放心,怕他中途溜走,他就向老连摆手,去吧去吧,只需一刻钟。
这一刻钟,他倒是把劲缓足了,站起身时却发现,还不如不歇了,不歇他能坚持着走,歇了,反倒疼得更厉害了,那鸡眼像一根绳索,把他的脚神经扯得一直疼到大腿窝。
无奈他只有从旁边的一棵枯树上撅下一根树杈,拄着它好歹能向前挪步了,速度却比原来慢了一半。已经到了山顶的老连和小秘,看到像小甲虫一样在山腰蠕动的他,向他敞开喉咙,让他加把劲,他擦了擦额顶的汗,用手势告诉他们,你们先进寺吧,不要等我。也不知他们明没明白。
山顶有个普光寺,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每天做道场的人络绎不绝,善男信女们上了山,哪怕仅仅是过来玩,也忘不了烧一柱碗口粗的香,香灰几天就把像小车斗一样的大香炉填满了。
他依旧艰难地走着,每蹬一步,那小鸡眼都在他的脚趾里蹦高,弄得他丝丝地直吐蛇信子,他开始后悔跟他们上来了,不如当时一狠心不陪算了。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坐下来等他们,少了上山的路,也少了下山的路,这样会省去许多力气,减少许多疼痛。二是他返身下山,山脚下有个卫生院,他可以到那里处置一下,上点止疼药,必要时滴点麻药。可是这两点他都不能做,做了他就违备了当地的习俗,违反了自己多年的恪守。
当地的习俗是,为官者,登山一半而返,官止。恪守是,登山必登顶,反之无仕途。也就是说,他不能半途而废,就是累死,也一定要到佛祖那里取回吉祥。
他继续在半山腰上攀登,每前进一步都要疼出一身冷汗,但他坚持着,他只有前进,没有后退,进则生,退则死。
大约一小时后,他成功了。
在离山顶还有一百米时,他看到小秘挽着老连的胳膊热热闹闹下来了,老连向着他喊,别往上蹬了,就等在那吧。小秘也喊,大哥,往回返吧,山顶不再欢迎你了。小秘有小秘的心思,她还要去透笼泉。
可是他还是往上蹬,他们的话他像没听到,他得完成自己的使命,他说什么也不能像熊市的股票一样下跌到横盘。一转眼,老连和小秘已经来到他近前,老连说,你看你呀,可够实在的了,就不能坐在那等吗?鸡眼痛可不是小痛。
他呵呵地笑着,依旧向前走,他想从他们身边越过去,老连却拉住他,说,就别往上走了,没啥好玩的了,普光寺你又不是没去过。他还是呵呵地笑,他说,不行不行,不到长城非好汉,你们都上去了,我也得上去。说着继续往前走。
小秘不高兴了,她的眼里露出不愉快的光,她说,我们还要去透笼泉,就你这速度,天黑能赶到呀?他说,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先下,我让司机送他们先去,我随后就赶到。
说着人已经向前了,鸡眼一阵钻心地疼痛,险些把他掀下山去。
小秘见他走远,嘟囔,搞什么搞,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啊,不就怕丢官吗?又回头对老连说,下次你把他弄下去,看是佛祖说了算,还是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