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兵进了包厢,看都没看母亲一眼,倒头就睡。
母亲这会是他的仇人,把他从恋人身边抢回,如果用生吞活剥形容马兵的心情,马兵恨母亲的劲头,正是这四个字。
马兵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娶比他大六岁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和有钱的女老板结婚,他从小就没钱,他做梦都想有钱,可是母亲却像虎一样生生横在他前面。
包厢是女老板给定的豪华包厢,火车匀速前进,母亲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铺位,禁不住喜滋滋的,而马兵看到母亲的表情,差点怒吼出:乡巴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母亲知道儿子气大,把眼睛移向窗外,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她在想儿子的事,儿子怎么会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呢,那哪是找媳妇,分明是找妈。她知道儿子喜欢钱,可是钱再好,也不能卖自己啊,也不能有辱门风啊。
包厢里一共四个人,另两个已入睡,马兵重新把头埋在被子里,他已泪流满面,他暗下决心,把母亲送回家后,他还要回到“她”的身边,他就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夜向最深处滑行,四个人都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马兵被一个人的下床声惊醒,那个人先把脚落在他的床沿上,然后一用力跳了下来,听他的急切样,是去洗手间。这个人走出门后,马兵睁开眼,并且很惊奇,他是被一种声音吸引,一种像摆扑克牌一样的声音,从对面的中铺直逼他的耳鼓。
过道的灯光射过来,马兵看到了奇迹,一个人动作慌慌的,正从他腿上放着的箱子往出倒动东西。他勾着头,顶铺让他直不起腰,他就那么艰难地弯着腰把箱子里的东西清空。
接着他迅速跳下床,急急地来到马兵铺前,没经马兵允许,就把一个大包塞在马兵的被下,然后悄声对马兵说,我被盯梢了,你帮帮我,我引开他们后,你把这个交给乘警,记住,一定是乘警,不是乘务员。那人的呼吸像一张热饼急急地贴过来,马兵不敢回答,也不敢起身,事情太突然了,不像是真的,会不会有诈,没容马兵多想,那个人又猫一样无声地窜回到自己的铺位。
母亲被惊醒,这个人的话她听到了,母亲说,你得帮啊马兵,救命的事哪能不帮?
这当儿,脚步声响过来,去侧所的人回来了,他进了包厢,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抹抹嘴,上床继续睡。
一小时后,天亮了,列车到了一个小站,先是那个像猫一样的人收拾行装下车,然后是另一个人像狼一样一跃而起,紧随其后,马兵看到,除了他们俩,门口不远处的弹簧凳上坐着的两个人,也跟着下了车。
马兵出了一身的冷汗。用手触触那个包,硬硬的还在,马兵哆嗦起来。
母亲也很紧张,她在等着马兵的态度,终于马兵苦着惨白的脸说,妈,我们倒霉了。马兵带着哭腔:包里都是钱,这年头哪有带钱上车的,都带卡,我们倒大霉了。
马兵的话就像炸子开花,一下子说了几种可能,把母亲的思绪引向千千万万,难道钱是假的?难道想以假赖真?难道是女老板的圈套?难道……众多的难道像一捆绳索,把马兵和母亲捆得严严。
母亲比马兵镇定些,她年轻时当过妇女队长,领着妇女开过山造过渠,是战胜过难以想象困难的人,她刚想把自己的对策和儿子说,包厢外又有两个人进来了,来人很不友善,一进来眼睛就在他们身上巡来睃去。
这时就听母亲像被火炉烫了似的,哎呀一声叫起来: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没了钱,我拿什么吃饭呀?!母亲的手来来回回在自己身上乱摸着,焦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马兵会意,马上接过母亲的话茬:找乘警啊,乘警会管你的,乘警找不到钱,也会送你回家!说着拉起母亲,冲到包厢外大喊大嚷:这是什么火车呀?到处都是小偷,生生地就把钱包给偷走了!站在过道上的人都给他俩让路,已经有乘警闻声赶来……
乘警把他们带进警务室,把包打开时,他们看到里面齐刷刷三大摞百元大钞,三十万。经验证,全是真货。马兵和母亲立了大功,乘警表扬了他们,但也为他们的安全深深担忧,并让他们暂时不要回家,找一个可靠的地方避一避。马兵和母亲犯难了,往哪避呀,哪能安全呀,他们的亲属和他们家都住一个区域,去亲属那里和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乘警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想一想,马兵无所谓,不行就和他们拼了,可是母亲不认为那是万全之策,她舍不得马兵,母亲向乘警要了一只烟了,想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对乘警说出决定:我回我的家,你们把我儿子送上另一列火车,越保密越好,送回到我们先前来的地方。
乘警爽快地答应了,马兵却不解,惊疑地瞪大眼睛看着母亲。
母亲眼里的目光柔了,就像一艘絮满羽毛的船,送他回“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