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告你,要是回去敢把今天看到的告诉墨小黑或者相府任何一个活人,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我家小小黑!听到了没有!”
回到相府,百里婧走在前面,木莲将水生拖到一边,恶狠狠地握拳警告道。
水生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怕她的拳头挥下来,吓得头往一旁偏去:“木莲姐,水生不敢!打死我也不敢说出去!不敢!”
“哼!算你小子识相!”木莲松开了他的衣襟。
百里婧走出那么远,回头一看,两人在身后拉拉扯扯,她停下脚步蹙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木莲抢着应,作势拍了拍水生肩膀上的灰,“婧小白,我在和水生培养感情,呵呵呵呵……”
水生也笑得很难看:“是、是啊……”
百里婧无声叹气,再不等他们,径自入了偏院,木莲追上去,哆嗦着商量道:“婧小白,我……我不去偏院了啊,我去替驸马爷煎药!”
聒噪消失,耳根总算清净,百里婧踏入偏院的桃花林,心绪又低落起来,桃花碧水是不能看的,这偏院,既是避世之所,亦带给她无穷无尽的愧疚,那份愧疚,来自无辜受她牵连的墨问。
走过溪流上的小桥,进了翠竹掩映中的小屋,老远就听见阵阵咳嗽声。百里婧熟门熟路地进去,看到墨问卧在床上,半个身子探出,正伸手够着掉落在地的漆木小盒子,无奈他力气不足,长臂虽然伸出去,腰背却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她忙喊道:“别动!”
这一喊却还是迟了,墨问已经从床上滚了下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百里婧匆匆跑过去扶他,墨问膝盖摔了,胳膊也摔了,身子动不了,却伸手将那个漆木小盒子捞过来,抱在了怀里。他喝了酒,身上还沾有酒气,眉虽然因为疼痛微微蹙着,迷迷离离的黑色眼睛却满含温柔笑意,抬头平静地望着她。
百里婧记得,那是她早晨带来的装蜜饯的漆木盒,心里忽然一酸,她扶着他的腰,要带他起来,艰难地试了几次,总算将他挪到床上,喘着气轻声问道:“远山怎么不在?”
墨问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沉静的黑眸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边带笑,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不摇头,也不点头,更没有拉着他的手写字。
百里婧不知他想说什么,便把手递给他,柔声道:“写给我看。”
墨问顺势握住她的手,却没写字,而是在手心里轻轻捏着,忽地别开脸去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如纸,良久,他的另一只手揭开漆木盒,捻起一颗蜜饯送到她唇边,静静地看着她。
百里婧心里一片柔软,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张口接住蜜饯,自然而然地也拾起一颗递给他,问道:“喜欢吃这个么?”
墨问似乎听懂了,握住她的手,将她两指间的蜜饯含住,蜜饯不大,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触到了她的指尖,一片温热的湿意,百里婧立刻想抽手,墨问却镇定无比地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很是无辜,似在无声询问。
触到他的眼神,百里婧随即将心里的不适压了下去,暗道自己想多了,又主动开口道:“疼不疼?刚刚摔到哪里了?腿?还是胳膊?”那么大的声响,不可能不疼的。
墨问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一字一字慢慢写道:“我真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他是个多么傻的男人,摔得那么重也不诉苦,他把自己看得太低,几乎低到尘埃里去了,对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如此宽容而仁慈,虽然他相貌普通又体弱多病,是个天生的无用之人,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干净温柔。
百里婧瞬间鼻子一酸,所有的心防都卸下,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她摇摇头,喉咙哽住,声音沙哑:“对不起,对不起,墨问,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愧疚过,用自己的任性将无辜的他拖下水,犯下一个又一个难以弥补的过失,进是错,退还是错,她将这份婚姻强加给他,本来就已经大错特错,她想不到方法解决,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说对不起。
这是百里婧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从前她在人前大大方方地叫他夫君,人后从不对他指名道姓,一开口就是“你”,现在,她总算给了他称呼,墨问原本平淡的黑眸瞬间变得深沉无比,他缓缓伸出手臂环住了怀中人,温凉的手指划过她的长发,看起来非常小心翼翼。
墨问的身上还穿着早晨百里婧为他换上的素色衣衫,发髻也是她替他绾的,连白玉簪插入的位置也十分眼熟,让百里婧想起很多过去——
曾经也有过现在这种时刻,只是,那时她的心还不曾这般死寂,她聒噪地自说自话,一再地缠着韩晔,叽叽喳喳地闹腾个没完:“韩晔,我走不动了,我不想走了,腿好疼哦!”
韩晔永远面色淡淡,却始终那么好脾气,她扑过去,他就接住她,抚着她的发,问道:“我揉揉?”
“嗯!”她干脆点头。
天天都要扎马步、练功,其实渐渐地就习惯了,她故意要折腾他,故意装各种可怜,好让韩晔能多陪她一会儿。韩晔于是就蹲下来,耐心地替她捏着小腿。
他们坐在鹿台山半山腰的一池碧水旁,她托着下巴,时而看看身边的韩晔,时而看看池水中倒映出的韩晔那身素色白袍的影子,两处竟都是他,两处都叫她舍不得移开眼。
正值春天,池岸边的碧桃花绚烂盛放,引来蝴蝶翩飞起舞,偶尔,有一两片桃花瓣飘落下来,将池中的白影打散,一圈一圈的涟漪顿时晕开,水中的白影立刻看不清晰了,她便急忙收回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韩晔,闷闷开口道:“韩晔,我想你。”
韩晔失笑,头没抬:“我就在这里,想什么?”
“你在这里,我还是很想你。”她理所当然道:“反正,你连影子都不准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