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农夫与蛇
傅马颓丧的坐在宿舍里,身边多了两个面带凶相的保安。
这是玫瑰第一次来傅马宿舍,她好奇的打量着空荡荡的宿舍:“商场不错呀,还给你提供单间?”,傅马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哪里?玫瑰,你带钱了吗?”
“有呀,现金不多,卡上有,出了什么事?”
保安七嘴八舌的讲了全部事情经过,玫瑰呆住了。
周期性听罢,对傅马轻蔑的呶呶嘴巴:“一个做事一人当,干嘛把玫瑰牵扯上?”,傅马面如兔死灰,嘴唇颤抖着,颤抖着,忍不住泪水满面淌下。
玫瑰这才看清他脸上和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被人痛殴过……
“救救我,玫瑰,我没有活路了。”傅马哭着说:“我错了!我现在没有办法了,他们天天打我,不给我饭吃,就逼我交待,要我赔钱,不然就送我到公安局……救救我!”
保安冷若冰霜的瞧着傅马,一个保安忽地大声吼:“打人?我们不打好人。你害得老子们天天守着你,下不了班,信不信老子又揍你?”
大约傅马被打怕了,吓得将头一抱一偏,身子差点缩成了一团。
眼见得原本光鲜整洁精干利落的傅马,如今这副窝囊样,玫瑰一阵心酸和难过,不由得摇头;而那边,早激怒了周期性。
“谁给你们的权利随便打人?现在是法治社会,在公安局即或是真正的犯人,也不能这样对待,你们懂不懂?谁是你们的领导?叫他来。”
“你是那块地上的苗?叫领导?领导是你随便叫的?”保安傲慢的斜睨着他:“我们不懂什么法治不法治的,只在他交出赔款,就放他走。”
“即或交赔款也要你们领导来才行,你俩算哪棵树上的吊死鬼?”玫瑰忍不住跨上二步,掏出手机对保安叫道:“信不信我报警了!”
保安面面相觑对视无言:如果真报了警,这小子被带走,那领导交待的任务和咱哥儿们追脏后的奖金,岂不全泡了汤?
保安扬起了报话机。
玫瑰周期性和匆忙赶来的商场保卫部长唇枪舌战,激烈交锋,互不相让;傅马面无人色,浑浑噩噩,呆在一旁只是低声哭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使劲地绞着自己灰白的手指……
保卫部长告诉他们:身为商场销售主管和保安主管的傅马,监守自盗,在长达二个多月的时间里,采取多种形式偷盗了商场共计15万元人民币的各种商品。
除事发后在他身上搜出追回的6万块钱外,尚欠商场近10万余元。目前尚不清楚是他一个作案?还是与社会上的人里外勾结,串通作案?
商场的态度十分明白:商场是赢利企业,不是公安部门,只要傅马交足赔款,立马放人……实在顽固不化,就只好送公安局处理,即使商场追不回损失也无所谓。
眼见傅马绝望的目光,玫瑰明白:只要傅马被商场一送公安机关,就不再是赔不赔款的问题,而是面临八年十年的牢狱之灾。
那样,年轻的傅马一辈子就全完了。
想起傅马往日对自己的好处,再看看眼前丧魂落魄的傅马,玫瑰不禁彷徨:自己卡上当然有钱,不过……周期性瞧着玫瑰犹犹豫豫的,内心着急,他真怕玫瑰心软,一咬牙替傅马还钱。
古人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日:不嗟嗟来之食!做人,要有一定的底线,一定的精神和一定的原则的!监守自盗,人品低下,这种人值得同情吗?。
“走吧,我们身上哪来那么多钱?”周期性对玫瑰说:“出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凑点?”
听到这话,保卫部长悄悄对保安扬扬眉梢,一个保安立刻抄起电棒捅向傅马,傅马被低压电流击得一跳,痛苦嚎叫:“唉哟,你、你们打死我算了,唉哟,我的妈呀,我不想活了。”
“住手!”气愤难忍的玫瑰终于大喝一声:“我给钱!你们先放了他;你们太野蛮了,滥用私刑,太野蛮了!还是人吗?还有一点人性吗?一群人渣!”
……
回到屋里,玫瑰一下扑到床上。
她气愤,气愤美丽百贷一点儿不美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如此对待曾是自己管理人员的傅马。
她愤懑,愤懑傅马为了三斗米折腰,做出如此下作的监守自盗丑事。
她感激,感激周期性挺身而出,陪自己到商场宿舍,处理这件事情……
玫瑰忽然有些迷惑:哎,怎么自己卷进了这件原本与已毫不相干的事儿?
钱,倒是借出去了,傅马也当场写了欠条,可收回呢?玫瑰苦笑笑。
不过,想起自己将傅马从痛苦可怜的处境中解救出来,周期性钦佩的眼光和商场保卫部长由衷的感慨,玫瑰感到莫大的自豪和满足。
“佛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挽回一个年轻同乡的锦绣前程,也算是自己前半生做的一大善事啊。”
窗外已暗,细雨又开始淅淅洒洒。
南方的黄梅雨季催人伤感,阵阵凉风抚来,抚慰游子孤独的情怀。
洒洒淅淅中,玫瑰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摊开双手,美丽的脸蛋上满是寂寥。
门外传来老房东敲门的声音:“陆地,吃饭啦。”,隔壁的门一响,大约是陆地走了出来,大声地打着哈欠:“又是吃面?我还不饿,你自个儿吃吧。”
“又是吃面?嘿,你小子有面吃才不错哩。赶明儿老子一蹬腿,我看你到哪里吃面去?”
“爸,我后天一早上班,早点喊我哟。”,“上班?什么地方?”老房东惊奇的问:“你别哄我开心哟?”
“真是的,谁哄你开心来?”陆地忿然道:“金房地产,干保安。爸,知道么,金房地产可是本市数一数的大房产商,福利待遇好,工作轻松。”,
“这么好的房地产公司,你是怎么进去的?”
听声音,老爷子根本不相信还满是迷惑不解。
“咱碰上了金房地产的武老板,他让咱进去的。”,“儿啊,看来你转运了,有贵人相助哟。”老房东感叹道:“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工人家庭,有幸巴上个大老板,你妈在那儿也会笑的。”
“爸,您别说啦,别说啦。”陆地的声音低了下来,满是伤感:“这些年,我也没好好孝敬您老,关了工资,我请你上饭馆吃肯德基。”,
“什么鸡?多少钱一只?”
“唉,不是鸡,是人家美国的洋快餐,我们二个吃下来,节约点几十块钱吧?”
“到底多少?”老爷子犟上啦:“吃一顿什么鸡几十块钱?顶得上咱爷儿俩一个礼拜的生活费,你还不如直接把钱拿给我,我买菜做红烧肉给你吃。”
“唉,爸,怎么说您哩?哎,真是的。”
玫瑰听着爷儿俩的唠叨,忽然想起包里的名片,翻出来一看:“金房地产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武力量”,正是这个素不相识却端杯敬自己的金丝眼镜。哦,一定是中午陆地和小秋在“下午茶”吃饭时认识的。
不过你还别说,陆地长得膀大腰圆一表人材,要说当保安穿上制服往那儿一站,还真有那么点威风。
企业嘛,人才可遇不可求,玫瑰突然对对金房地产的金丝眼镜有了好感:如此不拘一格用人的老板,敢于当机立断现场拍板,搞企业一定很厉害。
“啵”,电脑忽然发出轻响,两只长长眼睫毛往上翻卷的卡通小美女QQ,跳动在屏幕上。玫瑰翻身爬起:哦,是老妈!
“啵!桑丘,累够没有?想不想回家?”,玫瑰手指一点:“啵啵,唐吉诃德,还没有。这儿有风车有水磨,风光无限。桑丘!”
“我骑一匹瘦马赶来,可我没有标枪;我披一件风衣驰到,可我没有盔帽……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回来吧!唐吉诃德。又:桑丘饿着没有?冻着没有?还有钱吗!啵啵啵!”
玫瑰心里涌上一阵暖流,手指上下翻动:“啵!桑丘感谢唐吉诃德同志,问老佛罗伊德好!什么都没发生,桑丘一切均好,向唐吉诃德和老佛罗伊德致敬!下了,啵啵、啵啵、啵。”
卡通小美女QQ消失了,电脑屏幕上跳回原设置的界面:200×年11月18日。
玫瑰盯住界面琢磨,一拍自个儿脑壳:“唉,玫瑰哇玫瑰,明天是你的生日嘛,瞧你忘的?”,她有些光奋的在屋里转着圈儿。
“十九啦,玫瑰你满十九啦,十九岁是女孩子的一道坎,过了十九你就是老女人了,可你还是一事无成;除了弄一点小文小墨,没钱没车没房没别墅没男人……嗬、嗬、嗬嗬,你自己还臭美着呢,呸!没羞!”
“昂”江心传来长鸣,一艘小火轮在霏霏细雨中骄傲的前进,小火轮上驾驶室明亮的灯光,划破雨夜……
“在那一往无际的草地上/有一盏明灯闪烁光芒/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玫瑰想起小时和母亲最喜欢唱的《纺织姑娘》,莞尔微笑
那情景多美呵:酷爱俄罗斯民歌的年轻的母亲总爱在细雨霏霏中,搂着年幼的玫瑰凭窗眺望波光潋滟的未名湖,嘴中轻轻的哼着、哼着……
玫瑰扑向电脑,毫不迟疑的打开QQ,啪啪啪打出:“妈妈爸爸,我爱您们!我想您们!玫瑰!”
“啵”,QQ闪动几下,妈妈回话了:“孩子,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玫瑰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巴,手指尖轻巧地跳动:“没出什么事,我只是刚才特别地想您们!您们放心,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晚安!”,
她扭开灯,明亮柔和的光立刻盈满房。
对着手中的小镜,玫瑰整整有些散落的鬓发,拉开门。
老房东和儿子正在吃饭。
蹲在客厅一角矮柜上那台陈旧的电视机里,张韶涵正唱着《隐形的翅膀》,陆地边吃边津津有味的瞅着。
见玫瑰出来,房东大爷从碗中抬起脸:“玫瑰姑娘,吃没有?”,“不饿!哟,好香。”玫瑰夸张的扇扇鼻翼:“大爷弄饭真行!”
房东大爷立马高兴得脸上放光:“没得说!想当年我承包建工伙食团,弄的饭菜连党高官吃了都说好,还有”
陆地不悦的抬头望老爸一眼。
老爷子失口道:“扯远了,扯远了,瞧这人老啦。”,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玫瑰说:“玫瑰,明天是你的生日,庆贺一下么?”
玫瑰和陆地都呆住了。
是最初签合同租房时,玫瑰出示的身份证。没想到老爷子记忆好,大半年过去还记得。
“庆贺一下么,一人在外,别让你父母担心受怕么;对啦,你告没告诉他们,你住在我这儿好好的?”
玫瑰真的感动了,说:“告诉了的,他们都很高兴,还问候你呢。”
瞧着老房东欢乐满足的样子,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大爷,这样吧,明天我拿钱买菜,请您主厨,就在家里随便弄一点什么吃吧;对啦,请陆地和小秋也参加,可以吗?”她转向陆地。
陆地兴奋得脸都红了,点点头。
要知道,这可是租房以来玫瑰第一次邀请自己,也可以说是玫瑰原谅了自己。
“好!”房东大爷放下碗筷,摩拳擦掌:“明儿我做几个拿手菜露露,为你过生!”
事情就这么简单,玫瑰一主动,陆地和小秋便成了她的好伙伴。
眼下,陆地和老爸在厨房间忙忙碌碌;玫瑰和小秋,却在玫瑰屋里疯疯癫癫。
小秋一得知玫瑰比自己大,便“姐,姐”的叫开了。“姐,你这屏保真好看。”,“姐,你穿这裤子真性感。”
“姐,你写的这些,我咋不懂哩?”,玫瑰笑起来:“小秋,你咋能懂呢?你不懂这些还好,懂了更麻烦。”
“为什么呢?哎,姐呀姐,你说为什么呢?”小秋缠着玫瑰,漂亮脸蛋上一地天真。
“哎,你呀你呀你,叫我怎么说呢?”
玫瑰轻轻拍拍小秋漂亮可人的脸蛋:“你还是去问问陆地吧。”
“他?他更不懂。”小秋不以为然的呶起嘴唇:“叫他向东,他不敢朝西,这便是男人的能耐。”
玫瑰哭笑不得,摇头道:“天下情侣知多少?处处闻啼鸟。小楼昨夜又东风,情场难说千言万语中。你能知道天下男人的内心?”
小秋茫然的摇摇头。
“所以,你了解陆地,便以为了解了男人的心思?早哩!”,……,“姐,你真行,说到我心上去啦。”小秋楞楞,高兴的叫:“我怎么不懂这些?我要懂,陆地他背着我也不敢胡思乱想。”
“问题是人家没背着你春情萌动呀!”玫瑰瞅瞅小秋担心的模样,笑吟吟的:“陆地可是你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男人,我作证,他一天就呆在屋里。”
小秋也笑了:“就他那闷头闷脑的德性?他能到哪儿去?连他这次到金房地产公司工作,也是我作的主。”,“……”
“人家武老板瞧他这么大一块头,便走来敬他酒,问他愿意不愿意到金房工作?你猜咋的?他楞楞的就是不答话。还是我说可以嘛可以,人家武老板才递过名片,让他本月20号去报到。”
“这就是男人!”玫瑰一弹指,言简意赅。
屋外,陆地在欢快的号叫:“二美女,吃饭啦!”
当然,除了房东大爷惯有的那几样菜端上桌子,还有什么黄花猪肝汤、麻辣水煮鱼、鱼香肉丝和暴炒兔丁……总之,琳琅满目一大桌,荡漾喷香。
房东大爷很久没这样高兴了。
自从二年前老伴走后,一老一少二个男人整日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说多凄凉有多凄凉,说多空虚有多空虚……再瞧瞧很少有日子兴高采烈的儿子,大爷的眼睛有些湿润,扬起筷子一迭声么喝:“快趁热,快趁热!”
边颤栗栗的为玫瑰拈上一大块鱼,为小秋拈上一大夹兔丁。
“姐,您尝尝这。”小秋更像女主人,为玫瑰一会儿拈这,一会儿拈那,还么喝陆地:“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呀,给姐拈菜。”
陆地便闷声闷气的为玫瑰拈菜,在玫瑰的碗里堆成小山。
“……风停了,雨顿了,你一定要走/我还站在记忆里,在感受/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的心在痛,泪在流……”
屋里屋外充满了欢乐。
当晚,小秋和玫瑰住在一块。半夜,玫瑰醒来,看见小秋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脸上淌着绚烂的笑靥,嘴角还流着点点口水……
一刹间,母爱荡满她全身。玫瑰温柔的低下头,在小秋梦呓般的脸蛋亲吻一下,慢慢拿开了她的手。
窗外,雨滴儿笔直的挂着,宛若副硕大无朋的珠帘,挡住了黑暗无言的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