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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醉心与结魂灯(5)

微决体力已渐渐不支,青袍素甲的神剑却越战越勇,本就灵气非凡的青霜剑使得出神入化,随着剑身舞动,天地之间仿佛有雪花纷纷落下,令观望之人不由得心底发寒。

此时因忧心夜莲而流连在苍离山顶不愿离去的银河,见到天有异象,附近的云朵不知何故竟凝结成霜。连忙凝神观望这不明之力的来处,见到苍离山脚下竭力对战的两人。天启众人不晓得青霜剑的光芒代表着什么,银河却知晓其中蕴藏的神力,如今那剑气竟直冲云霄凝云成霜,可见其力非凡。

他无暇细想,御风飞下苍离山顶,刚好赶上青霜一剑刺向胸口大开的微决。连忙凝气于掌,朝神剑的背后推了过去。神剑突然觉得背后如海潮汹涌,一股力道雄厚的内力向自己攻了来,心道不妙。

即便是凝神应战,神剑也未必是神力深厚的银河的对手,何况受了这毫无防备的一击,顿时丢了长剑,向前趴伏在地上,接连吐了几口鲜血。

微决见到银河从天而降,不由得喜出望外,一手拎着佩剑奔到他面前,未及讲话先大口喘息了一阵。

银河这才凝神细看九年未见的微决,却一眼瞧见他眼角沧桑又疲惫的细纹,不由得心念攒动,轻轻叹了口气。“久违了,这些年君上可好?”

微决点头,想起这些年分裂的国土,魂飞魄散的夜莲,一向坚忍的国君,眼眶竟然红了。

银河见他如此,便说道,“夜莲还活着。只是,与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待银河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微决这才知道,夜莲这些年是以幻灵的形式存在着。而她的肉体,却是神剑将军身旁的那个女人。原本完整的人,竟然一分为二,就如这天启的国土一般。微决此时才明了守护圣女的真正含义。

大文治官来到他们面前,禀告说醉心已经被俘,此刻人在后方的马车之中有人看守着。微决于是命人将神剑也一并安置在马车之中。

两国之间的结界,在神剑将军陷入昏迷之时就已不击自破。

没有了一国之主,神剑国的人自然如同一盘散沙。微决并不理会他们,先将神剑和醉心带回天启才是要紧。他请银河一并去往王城。银河点头,并告知微决,几日之内夜莲应该会抵达王城。微决听说夜莲会出现,便命大文治官传令下去,自己和银河仍是同护卫队先行一步,让他带领大部军队以正常行军速度返回天启即可。

回到王城那一日,除了大文治官和以外的其他官员在城门外列队迎接。干旱多时的天候于微决和银河抵达时落下雨来,从一开始的细微绵密,至半个时辰后的倾盆而下,王城内的百姓皆跪拜在地,称颂明君。

微决命律刑官当众宣布神剑将军的罪行。面容黝黑,官服亦是青黑色的律刑官按例宣布青霜罪当处死。微决满意地点头,命人将罪犯押去死牢。

三日后,深夜,神剑被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高手悄悄自牢狱中带走,以另一个被刑罚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死囚代替了他。

这事件的幕后指使者正是微决。

以国君的身份,他必须杀了神剑,才是对天下对百姓有所交代。然而据银河所言,神剑和醉心是夜莲身魂合一的重要人物,便不得不留下他的性命,待夜莲的事情完结,再行处置。

昏迷中的神剑被送往王城的偏僻院落,院外布满重兵把守,他和醉心两人住在里面,吃食用度皆由专人送入。

微决偶尔会前来,远远望着拥有夜莲身体的醉心。这是她作为神剑将军夫人的第十年。而夜莲数月前已出发前往王城,却至今没有到来。微决为此忧心不已。银河本可以神力观望到任何人的所思所在,却因夜莲是幻灵之体,而无法知晓其存在,除了日夜守候在王城,别无他法。

冬夜的风,携着暗器般的锋利与恶意,袭向策马疾行的人。

那人却恍恍惚惚,如一道雾影,随着风的来去在马背上摆动。

天又再亮了一些,风也更加坚硬,幽微的启明星照耀下的王宫,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安静又慑人。

夜莲来得突然,又是意料之中。

银河毕竟自重,让微决抢了先,一把将那雾影般的少女揽在怀中。“好久不见了,莲莲。我好想你呜呜呜……”

夜莲强忍住恶心欲呕的冲动。如果肉身仍在,她一定会面色发青。

银河冲上前去,扯开微决丢往墙壁,“喂,你够了吧,夜莲是我徒弟。”

夜莲虽然不懂得辨认方向,不知该去往何处寻那遗落在往昔的肉身,却突然灵犀而至,嗅得到那具身体的味道。没错,正是那样一股熟悉却又参杂了其他陌生气息的味道,引着自己一路前来,终于到了王城。

因此她恶心感稍过,便心急地问微决道,“君上,我在这里,是吗?”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那身体,不知那身体正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变成如何模样。因此便问,我在哪里,令在场者无不为之心酸。又以一向悲悯的微决为甚,几乎落下泪来。

“你,你的确是在这里。只不过,只不过是一只妖。”

确切来说,是一只黑色曼陀罗花妖。黑色曼陀罗,代表着复仇,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醉心端坐在庭院角落的一张石凳上,一身黑色的长裙,腰间的饰带是近黑的紫色,浓郁得几乎要滴落下来。与曾经同样黑色裙衫的夜莲截然不同。一个妖媚,一个清雅如仙。这是醉心和夜莲的区别。

她仿佛有所感觉,抬头望着院外夜莲身影所在,突然一个旋身,轻飘飘穿过墙垣,众人只觉眼前一阵黑雾闪过,嘴角噙笑的醉心便站在那里。她眸色深沉地上下打量着夜莲,却转头对微决说道,“君上以为这一道墙,几个兵,便能关得住我吗?是我不愿走而已。我在等她。”说完,用手指向夜莲,眼中闪着魔魅嗜血的光芒。

“神剑呢?”微决以为他早已逃离此地。

“他?”醉心娇媚地笑着,“要多谢君上将我夫君送来时是昏迷着的,我也好吸收他的内力来找她报仇。”话落,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长剑。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上古神剑青霜,即便不在主人身上,剑身仍隐隐透着凛凛寒光。银河只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所以然来。

“为什么报仇?”夜莲冷冷问道,仿佛面前是一个陌生之人。

“当年你在战场上伤了我,使我身受重伤,整整休养了三年才痊愈,且失去记忆,连对我深情厚意的夫君都忘了。难道,我不该报仇吗?”

一阵沉默。

“你想怎么报仇?”

此言一出,银河想再阻止已来不及,只得紧紧抓住她虚幻的手掌,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而这些年来已很少失态的微决急急地喊了声,“夜莲,不要!”

“当然是杀了你。”醉心看着对面的几个人激动的样子,心中满意,伸手抓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放到嘴边吹开,再垂眼看着自己纤长细白的手指,轻松地说。

“我早就死了。”

醉心摇摇手指,娇媚地歪头说道,“幻灵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话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言道,“让你死去其实很简单,只要魂飞魄散。”

她说到魂飞魄散之时,夜莲这幻灵之体竟然感到一阵锥心蚀骨的寒冷。她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荒谬。自己要对自己报仇,自己想要自己魂飞魄散。她知不知道,魂飞是她无疑,魄散却是她的不复存在。

夜莲从未像这一刻般感到命运的悲哀和离奇。“魂飞魄散。”她轻轻读着这几个字,突然想到了可行之法,只是心中对于命运的悲哀更甚。“你想要我魂飞魄散,就必须得等到我身魂合一之时。否则以我此刻幻灵之体,万万达不到你想要报仇的意愿。如何,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前往幽冥鬼界,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银河顷刻间便明了夜莲的用意,不免心中暗笑。微决却不知何故,刚想要出言相劝,被银河阻拦,要他静待事情发展。

醉心怔了一下,她的提议没有任何可质疑之处,可是自己心中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醉心不明白的是,她是夜莲的肉身,潜意识里必然会跟随夜莲的意愿而行。

夜莲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有如此决定。也就是说,她从来不怕醉心不服从自己,她怕的是她那颗复仇之心。这世上再没有比自相残杀更令人恐惧之事。

醉心再将对面三人仔细打量一番,见他们面色严整,不像是怀有恶念,心想决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就算有什么问题,自己多年来修炼媚心术,又有青霜之力相助,应当足以应付。心念及此,娇媚一笑,说道,“好,我就与你同去鬼界。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只许我和你一起,你身旁这两位,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出现。”

“我答应你。”夜莲心想,是我答应你,却不是我的师父和朋友。

见她这样说,另外两人立即心领神会。

言罢夜莲将一直提在右手的结魂灯高高举起,再次说道,“为免欺骗你,便以这结魂灯中我的天地二魂立下誓言,待我身魂合一之日,便是允你复仇之时。”

一时之间天际涌起沉沉黑云,又有朔风自北而来,烈烈狂呼如同鬼号,仿佛携裹着不详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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