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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门·妙手(1)

微决专门辟了间静室,予他们休息,实则是用作谈话。

银河背手而立,遥望着窗外跃升上天空的月亮和第一颗星。那是天河西北方渺小的一颗星,在故乡时他很少注意到它,此刻看来却是尚未深沉的天空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他伸手抚了抚额头,仍是理不清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存在,只要想到夜莲即将前往生死未明的路,一向头脑清晰的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罢了。夜莲的命运既已注定,自己又何苦做这些无谓的操心。心念及此,银河转过身来,仿佛与夜莲并肩而立犹若双生的醉心不存在般,一径对徒弟说起鬼帝曾对自己言道的结界守将之事。

那该称作生死无门结界,结界一旦开启,若不能顺利突破而出,便会成为非生非死鬼灵之体,夜莲如今的幻体尚且是神的存在,鬼灵自不消说,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堕轮回之意。而这第一道结界的守将,名唤妙手,对于后世之人来说,是名满天下的一位铸剑师。然而后人们却并不知晓,他是天启的子民。至于此刻他人在何处,破解结界的方法如何,却不得而知。

因而银河这一番话听在夜莲耳中,就如同什么都没有说。她微微蹙起眉头,因身影飘忽,这细微的动作更是连银河都无从察觉。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自高处跌落。

屋内的三人十分淡定,果然那个自屋顶跌落的人自己走了进来——却是重伤初愈,一身黑衣的妙环,黝黑面容仍是如从前那般严肃。

他早已听微决说起夜莲和醉心之事,因此并不将其他两人放在眼里,只是对虚幻的夜莲拜了一拜,说,“圣女不必烦心,那铸剑师妙手正是在下的兄长,此刻人在苍离山的密林之中。就是圣女曾经遇见云舞的那片密林。”

银河看了眼夜莲方向,见她毫无反应,便耐心等那妙环继续说下去。

见他们似乎对自己有所怀疑,妙环暗叹一口气,再次说道,“实不相瞒,云舞并非君上亲生,她实际上是大公主芳落的孩儿,君上怜惜云舞自小没有父亲疼爱,便赐封她为天舞公主。天舞公主实际上,”他说道这里竟有些咬牙切齿,但仍是将下面的话讲了出来,“实际上是我的兄长和大公主私通所生。这也是云舞可以擅自出入苍离山王族结界的原因。如果我的预料没有错,此次结界之破,应与大公主和云舞有关。她们,是我兄长心中的死结。”

“你在外面偷听,就是为了闯进来说这番话吗?”

没有人注意,醉心在听到大公主芳落几个字时,身体颤抖了下。

听得出银河是在问责,妙环却并不畏惧,“我那日听君上言道圣女遭遇身魂离散,便明了兄长和大公主的事终究会因此大白于天下。我虽不知道七结界各自的守将和破解方法,却因兄长的关系,多少听得这些闲事。如今只是来报个信,以解圣女之忧。”

两团雾气样的东西在夜莲身前拢了拢,妙环知道,那是圣女在抱拳相谢,他同样回了一礼,继而转身对醉心言道,“这位便是醉心夫人吧。”

醉心手中把玩着黑色和紫色交织的衣带,娇媚地眨了眨眼,“请问这位大人,唤醉心有什么事呢?”

妙环冷笑一声,以手为刀在颈边比了个杀的动作。“请夫人不要忘了大公主的高妙手段才好。”

饶醉心再怎样故作镇定在这样的恐吓下也撑持不住,颈间一阵发寒,脸色亦随之苍白了起来。

银河和夜莲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二人。妙环却不再多说,向夜莲告辞后转身离开。

夜莲直望到妙环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正殿的长廊尽头,淡淡开口道,“走吧。”

“你刚到王城,休息一日再走如何?”银河总觉得妙环的话不可全信。

“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夜莲低头望着自己薄雾一般的身体,命魂所在的心脏位置发着微微的光,像夜明珠,却并非实体。她以为自己对生死看得很淡,没想到却对存在的方式看得如此之重。

夜莲说完出了静室,却是沿着长廊往正殿方向走去。醉心转头看了银河一眼,便默默跟在夜莲身后。银河站在原地,目送着一纤细一丰腴两个虚实相称的女子身影。她们本该是一体,但愿此去,她们能合二为一。

“为什么不去苍离山?”纵然复仇的火焰在心底燃了十年,真的见到夜莲,醉心却只有一股亲近之意。

“先找大公主。”

她们穿过长廊,见到前方不远处亭中安静饮茶的女子。女子穿着粉红如云霞的薄衫,浅色罗裙上缀满手绣的金银丝蝴蝶,头上手上的饰物皆是温润珍珠。

夜莲站定,喊了一声,“大公主。”

女子转过脸来,顿时令园中枝头的红梅白梅黯然失色,那样水光盈盈的一双眼,仿佛蕴着千言万语,温柔得令人神往。夜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女子,竟会做出与人私通生子的事来。

“你就是天启的圣女吗?”她开口,声音是与温柔模样完全不同的尖细,让人听了仿佛心脏被勒住般难受。

夜莲缓缓摇头,“圣女已死。”

“好,那我就唤你夜莲。”芳落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左脚微微有些跛。她拖着跛脚迅速地离开亭子,来到夜莲面前,身高仅及她的肩膀,但她那高傲的姿态完全可以弥补身高的不足。“听说你要闯那七个结界?而第一个结界,就需要我的帮忙,是吗?”她说话时温柔地笑着,笑意却丝毫不及眼底。

夜莲已经意识到这位大公主是个难缠人物。“如何?”她本就不喜多言,面对这样的女子,言辞更是能省则省。

“算起来我已有,”芳落说着,扳起手指来状似费力地数着,“大概七八年没有见到他了吧。不晓得他是不是还认得我。”

她抬起手来梳拢那些垂落在鬓边的发丝,动作无比的温柔,却看得夜莲心底一阵恶寒。醉心更是自见到大公主便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现在就启程去苍离山。”说话间,她手指梳拢头发的动作更快,快到夜莲和醉心都没有看到她是如何拿出岫玉并出手的,下一秒间醉心的命魂已飞离身体,就在那股黑色的曼陀罗花命魂即将进入芳落手中的岫玉时,一道银光远远辟将过来,继而发出一声重响,似有什么东西坠落,芳落则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夜莲一眼便认出那是银河的佩剑星魂,是师父在天河间淬炼出的一柄蕴有星辰之力的重剑。银河随后而至,心有余悸地看着好端端的夜莲,生怕她再次命魂被锁。自从那个叫妙环的杀手出现对他们说了一番话,银河便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待到夜莲和醉心离开,他听到夜莲对醉心说先去找大公主,脑中一下子警醒了过来。之前云舞在苍离山密林之中曾以玉器施邪术索魂引差点毁了夜莲的幻灵之体,而今知晓那云舞是芳落和妙手的孩子,妙手是铸剑师,那么能教给云舞索魂引术的必然就是她的母亲,大公主芳落。好在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即便她伤得是醉心,亦是对夜莲大大不利。

银河花费了一些心思将曼陀罗花魂送回醉心体内,并将她扶到亭中休息。再来牵着夜莲虚幻的手面对芳落。

此时芳落已缓过身体,望向银河,凄苦地笑道,“好,我就带你们去找他。”

曾经夜莲被师父银河安置在苍离山顶的石室,用以修养命魂,凝结幻体。一个终日沉睡,另一个则心急如焚,自然没有心情到处闲逛,住了九年有余,出入都是采用御风或腾云之术,连上下山的路径都没有弄得太清楚,更加不可能知晓妙手的存在。

实则这苍离山西南方有一处方圆百里余的湖,湖底住着神兽夜魅,能吞云吐火。云涌上天空,化作水汽,再落雨成水,积少成多,便成了黑湖。黑湖如其名般深黑,却清澈,偶尔那神兽显形,便可见其身影。夜魅每隔一些时间会吐出大量火焰,使盆地附近的穹峰终年燃烧不断。此处水火相容,互相依存,正是妙手炼制兵器的得天独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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