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会时,年轻的皇帝朱由检高高在上,龙颜含威,巡视着朝堂上的每个人。他多看了一眼钱谦益,见他面带春风,眉挑得意,心中一阵厌恶,随即命侍臣传令,让钱谦益与温体仁当廷对质。
这真如晴空霹雳,击得钱谦益措手不及,原以为此次会推内阁,自己稳操胜券,没料到会遭人暗算。温体仁早就深思熟虑、成竹在胸,言辞咄咄,气势逼人,不慌不忙地发问;相形之下,钱谦益毫无思想准备,十分被动,更显得理屈词穷。
对于温体仁的突然发难,朝臣们感到气愤不平,纷纷为钱谦益打抱不平,指责温体仁居心不良。温体仁见自己反成了众矢之的,便向崇祯搬弄是非说:“臣此次会推不与,本应避嫌不语,但选举阁臣事关宗社安危,钱谦益结党受贿,举朝无一人敢言,臣不忍见圣上遭受蒙蔽、孤立无援,才不得不说。”温体仁危言耸听,却字字落在崇祯的痛处,他最恨大臣结党营私、腐败受贿,又最怕大臣们蒙蔽欺骗他,所以,崇祯认定温体仁忠心耿耿,对钱谦益更恨一层。
崇祯自作圣明,不肯偏听偏信温体仁的一面之词,便问大臣们钱谦益可有结党受贿之事。周延儒抢前一步回答说确有此事,并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大学士钱龙锡、吏科给事中章允儒等人站出来为钱谦益申辩,并指出温体仁觊觎入阁,才如此刁难别人。温体仁冷笑着挑拨说:“皇上让臣与钱谦益当廷对质,却有这许多人替他狡辩,足见钱谦益一向交结私党。乞望皇上明察。”多疑的崇祯果然被激怒了,严词斥责了钱龙锡等人,并诏令将章允儒等人降职处治,钱谦益也被罢了官,遣送回籍听候发落。
通过这次阴谋事件,温体仁和周延儒获得了崇祯的好感,为他们进一步窃取权柄打下了基础。
钱谦益事件过去后,朝中大臣余愤未平,有几人交相上疏参劾温体仁,甚至将他奉承魏忠贤的旧事也翻了出来。他见势不妙,便耍弄手段,以退为攻,主动提出辞职,并申诉自己因为秉公办事而得罪了百官,现在遭到奸人报复,处境孤危,竟无一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温体仁再一次利用了崇祯厌恶朝臣结党的心理,博得了崇祯的同情。他又趁热打铁,诬告揭发他的毛九华、任赞化都是钱谦益的死党,使钱谦益事件再起风波,温体仁浑水摸鱼,大长个人威风,为他挤入内阁进一步铺平了道路。
果然,两年以后,温体仁进入内阁,参与机要。
玩乐与误国,哪个更可怕
明朝的皇帝,从明成祖之后,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玩乐的,比如正德皇帝;一种是误国的,比如万历皇帝。因为他们的这种特征,手下的大臣自然也分为这样两类。而玩乐和误国,哪个更容易让明朝灭亡呢?
答案是:半斤八两。
促织天子明宣宗
蟋蟀,是很多人用来斗蟋蟀赌博取乐的一种小昆虫。历代喜欢斗蟋蟀的人很多,南宋的大奸臣贾似道就痴迷于蟋蟀的玩斗,置国事于不顾,后人戏称他为“蟋蟀宰相”。
尽管自贾似道以后,斗蟋蟀之戏成了“玩物丧志”,乃至误国误民的代名词。但昏馈之徒并未从中汲取教训,明代竟然还出了个酷好此道的“蟋蟀皇帝”明宣宗。
明宣宗不但喜好斗蟋蟀,而且简直到了迷妄的程度。《万历野获编》载:“我朝宣宗最娴此戏,曾密诏苏州知府进千个。一时语云:‘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据史料记载,宣宗皇帝的诏书原文是这样写的:“敕苏州知府况钟:比者内官安吉祥儿采取促织,今他所进促织数少,又多有细小不堪的。已敕他末后运自要一千个,敕至,尔可协同他干办,不要误了。故敕。宣德九年七月。”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正式下诏书,派专人,到处采办进贡蟋蟀供其玩乐,其昏庸可见一斑。问题还在于这位皇帝是个玩蟋蟀的行家,不但需要量大,而且对质量要求十分严格,不是容易蒙混得了的,这就增加了任务的艰巨性,既然皇帝下令,况钟等辈当然不敢当作儿戏,只好逐级下达命令,要百姓全员出动。其间出现的悲剧、喜剧、丑剧,不可胜数,宣宗也由此获得了“蟋蟀皇帝”的骂名。
吕毖的《明朝小史》中还有一个故事,说明宣宗派人到江南要蟋蟀,以至于好蟋蟀的价格上升到几十两银子一只,枫桥地区有个粮长受上司委托购买蟋蟀,发现了一只特别好的,就用自己所骑的骏马换来了。他的妻子以为骏马换来的蟋蟀一定不同寻常,就偷偷地打开罐子看,结果蟋蟀跳出来,被旁边的一只鸡吃了。粮长的妻子非常害怕,就上了吊。粮长回家看见妻子死了,很难过,也上了吊。这个故事与蒲松龄所写的《促织》大同小异,估计蒲松龄的小说乃是根据长期流传的民间传说改编而成的。
《促织》这篇小说利用小题材表现了一个非常严肃重大的主题,就是控诉皇帝和各级官僚对人民的野蛮残害。全文先从最高统治机构皇宫写起,再一层一层往下推。皇宫中喜欢斗蟋蟀,华阴县的县令为了讨好上司,就主动献上一只蟋蟀,上司为了讨好皇帝,命令华阴县每年都提供蟋蟀,这一来地方上就苦了。县令向下级的里正发令,里正借这个机会敲诈百姓,逼迫百姓凑钱买蟋蟀,捉到好蟋蟀的人就无限提高价格。以上是概括地介绍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
然后,蒲松龄笔锋一转,集中写主人公成名的遭遇。成名是一个忠厚老实的读书人,别人欺侮他,给他按上了一个里正的差使,他不肯敲诈老百姓,可是自己家里又穷,拿不出钱来买蟋蟀,只好自己去逮,于是引出了后面的故事。
捉蟋蟀本来是小孩子们的一种玩耍,但是在成名所处的特定的条件下,却成了关系到成名的身家性命的一件大事。因此,这个读书人只好丢下书不读,从早到晚提着竹筒到处去捉蟋蟀,费了很大力气捉到两三只,可惜都太小太弱,不合格。官府看他到期了还完不成任务,就把他抓起来打板子,逼着他再去捉。他的两条腿都化了脓,行动很困难,以至于打算自杀。幸亏他的妻子从巫婆那里弄来了一张图,成名按照图上所画的方位,终于捉到了一只大蟋蟀,于是回到家中全家庆贺,把那只大蟋蟀当成了救命的宝贝。
一只蟋蟀居然能够支配一家人的喜怒哀乐,这不太奇怪了吗?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反常的现象呢?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成名受到了官府的逼迫。可见封建统治者既残暴又昏馈,他们为了博取上司的欢心,可以不择手段,胡作非为。在他们眼里,老百姓的生命还不如一只蟋蟀宝贵。接下来,小说写成名九岁的儿子出于好奇心,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去看蟋蟀,结果蟋蟀从盆子里跳出来,他赶紧去捉,不小心把蟋蟀扑死了。小孩子的母亲知道这件事以后吓坏了,小孩子自己也感到惹的祸太大,竟然投井而死。死了还不算,小孩的灵魂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没法向官府交代,于是这个灵魂就变成了一只蟋蟀,回到了他父亲身边。
这个灵魂变蟋蟀的情节最令人惊心动魄。灵魂化为蟋蟀,比一般描写地主官僚逼死人命更足以引起读者的深思,它使读者强烈地感觉到,封建统治者不仅给人民造成物质上和肉体上的损害,而且在精神上给穷苦人民施加了强大的压力。成名的小儿子即使是死了,灵魂仍然感受到这种压力,仍然在设法满足官府的要求,以便挽救自己的处于绝境的父亲。
误国宰辅周延儒
崇祯十六年(1643年)四月,正是阳光明媚、繁花似锦的大好春光,内阁首辅、少师兼太子太师、克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周延儒的私邸里一片繁忙景象:奴仆们出出进进,丫鬟环们忙里忙外,又是张灯结彩,又是杀猪宰羊,真是春光融融,喜气洋洋。原来,周府里正忙着为大老爷周延儒筹办五十大寿。
将近入夜时分,忽然有一个周延儒的亲信上门禀报:小保定沦陷,北兵大队南下。周延儒听后大吃一惊,方才想起前几天有人来报清兵大举入关,已破蓟州的情况确实属实,那时他以为这又是戍边将领在耍弄惯用伎俩,以报惊为手段,达到要挟户部多拨粮储的目的,加之正忙于筹办自己的寿庆,所以并没有谋划御敌之策。如今兵临城下,周延儒慌了手脚,他所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关闭城门,戒严京城。
第二天,崇祯知道军情后勃然大怒,即刻在文华殿上召见众臣,要大家出个主意。可是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官僚们除了惊慌失措之外,就只会大眼看小眼。周延儒竟想出一个馊主意,请了百十多位僧侣道人、阴阳法士,择了个黄道吉日,在石虎胡同口大摆道场,筑台祭天,念佛诵经,想求天保佑,祈求神灵退敌保平安。
做法事、求神灵当然无济于事,清兵步步紧逼,明兵节节败退,崇祯帝心急如焚,只好将周延儒等大臣召入宫中,声言要御驾亲征,同清兵决一死战。周延儒心里清楚,这是皇上的气话,其用意是想“将”他一军,事到如今,周延儒只能硬着头皮跪倒,请求说:“臣愿代往。”崇祯对周延儒颇为不满,这位他视为智囊的老臣,没献过一个退敌的良策,现在听了他的要求,冷笑一声说:“先生既愿前往,请即刻出发,一出朝门,向东而行,慎勿西转。”
周延儒的私宅在西城,所以崇祯让他即刻起程,不许回家。周延儒万般无奈,连夜点将召兵,第二天便到了通州。沿途尽是清兵掠夺完山东后载着财物北归的骡马车队,眼看山东一地的官府储备和百姓财产被清兵洗劫一空,明朝兵士都成了缩头乌龟,只顾保命。周延儒日夜躲在通州城里与各营将领轮番宴饮,根本不敢出战,反而害怕清兵顺手牵羊攻打通州,命兵士们在城楼不停地放炮,虚张声势吓唬清兵。
过了几天,周延儒不想也不敢出兵,又怕皇上怪罪不好交待,每天上呈两份捷报,弄虚作假谎报战功。整整一个月,清兵肆无忌惮地烧杀掠夺,心满意足后满载而归。俟清兵一撤,周延儒把通州城中的民脂民膏也吃喝得差不多了,便也“凯旋”回京。崇祯皇帝被周延儒骗得严严实实,听说清军“败退”,周延儒“凯旋”的消息,高兴得心花怒放,在文华殿上摆开仪式,亲自欢迎。
见到周延儒,崇祯离开金銮宝座,握着周延儒的手慰劳备至,,赞扬他护国有功,还要设御宴庆功。周延儒心怀鬼胎,再三恳请皇上不要铺张,口称为国尽忠理所当然,清军未灭不急于庆功。崇祯这才作罢,但又要论功行赏,赐周延儒银币蟒服,并加太师之职,周延儒愧不敢要,崇祯极为“感动”。
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几天,宦官和锦衣卫刺探到了真情,向皇上揭发周延儒谎报军功、蒙骗圣主的罪行。崇祯平生最恨有人欺骗他,这简直是十恶不赦的罪孽,他立即诏谕府部各大臣严究周延儒的罪责。
至此,崇祯才看清了自己一向信赖的周延儒奸贪诈伪的真面目。崇祯感到万分痛心,他恨周延儒辜负自己的信任,恨他结党营私,恨他误国误政。周延儒心中十分害怕,他想保命要紧,便以退为守,主动上疏要求待罪求戍。但是,形势却不像他所估计的那样乐观,几位朝臣陆续对他及其亲信党羽的贪迹秽行进行揭发,再次激怒了崇祯帝,于是,皇上下诏逮捕了周延儒的几个亲信党徒,亲自审讯,尽得周延儒奸贪之实,立即将他逮捕归案。
这一年的冬季,天格外地冷,周延儒被囚禁在顺城门外的一个破庙里,蓬头垢面,毫无往日作威作福的形态,天将黎明,圣旨下:将周延儒赐死。机关算尽反自误,周延儒终以害己结束了他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