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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汉之殇(2)

“假如您对有功的人不加赏赐,就会使为善的人感到失望;对邪恶的人不加惩罚,就会使作恶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地逞凶。所以,即使将砍头的利斧放在面前,人也不畏惧,将封爵官位悬在面前,人也不动心。如果采取这种办法,岂只是伤害政事,使朝政混乱而已,甚至还要丧身亡国,可以不慎重吗?”

从杜乔上书的言语来讲,他所说所指可谓一针见血,既指出了外戚的问题,同时也说出了宦官的问题。然而忠言从来逆耳,桓帝对这些并未理会,反而心里还不大舒服。这之后,宦官唐衡又向桓帝诬陷杜乔说:“陛下先前将即位时,杜乔和李固反对,认为您不能胜任这个职位。”因此桓帝对杜乔便更加怨恨,这直接给了梁冀以可乘之机。

杜乔的种种作为让梁冀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和对付李固一样,梁冀扳倒杜乔的手段并没有什么推陈出新的花样,依旧是以刘文、刘蒜谋反作为借口。他先是指使有司诬蔑杜乔与刘文勾结,接着逼皇帝下一道圣旨,将杜乔罢官。

杜乔罢官之后,梁冀又差人逼其自尽说:“早从宜,妻子可得全。”意思就是指:“早点听话自杀算了,那样你老婆孩子还能活。”但杜乔却压根儿不从,最后梁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手下将杜乔关进大狱,活活折磨致死。

在对异己势力进行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梁冀在朝中的地位愈发巩固。此时的桓帝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大舅兼大舅子”不是一个好东西,但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不光奈何不得,平日里还得摆出一副笑脸,任其胡作非为。

和平元年(150年),梁冀的姐姐梁太后去世,桓帝下旨益封梁冀一万户,“并前所袭合三万户”。封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如长公主。

梁冀夫妻获封之后更加变本加厉,不光对朝臣肆意侮辱,敛财显富也做到了极端。也许是由于自己先天条件不好,长得难看又是一个磕巴,因此梁冀总是企图掩盖自己的这些缺陷,对于服饰衣着有着近乎变态的追求。

据史料记载,梁冀的夫人孙寿算是一个罕见的大美女,不光美而且妖媚至极,这一点颇对梁冀“以外围之美补己之奇丑”的胃口。夫妻二人除了平日里锦衣玉食之外,还处处别出心裁,经常设计一些奇形怪状的华丽服饰,然后穿将出去,摆出一副令人恶心的风流模样。

按照帝国的传统,全国各地、各级官府都会按时进献贡品。由于梁冀在朝中气焰嚣张,因此所有贡品几乎都要先送到梁府,让梁氏夫妇挑个心满意足之后才拨给皇宫。桓帝刘志虽然是九五之尊,也不得不落个捡剩儿的份儿。

除了肆意掠夺钱财,梁冀的奢华铺张也足以令人侧目。在他主政期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大兴土木,营造宅第园囿。他的夫人孙寿也跟着仿效,在梁冀所建园林的对面修建了一所巨大别致的宅院,夫妻二人殚极土木,“互相夸竞”,一时间成了帝国都城一道卑劣之极的风景线。据史书记载,这二人建造的亭台楼阁,豪华异常,难计其数,占地甚广。宅邸修建好之后,两人共乘辇车,前呼后拥,游乐其间,日以继夜。“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荥阳,南极鲁阳,北达河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所修建的兔子园“经亘数十里”,征发民工,几年才修成。所养兔子如被误伤,则置人于死地。曾有西域商人误伤一兔,“坐死者达十余人”。梁冀还在洛阳城西给自己盖了一座别院,收纳了很多奸邪之徒,作为自己的仆役,同时又到处抓那些长相漂亮的小姑娘,足足数千人,统统作为奴仆,并美其名曰,这些人是自愿卖身的。

皇帝的“大小舅子”

梁冀夫妇的穷奢极侈让很多无耻之徒趋之若鹜,但同时也引起了一些正直官员的反感。不过,碍于梁家势力庞大,因此朝臣们虽有意见,但一时之间却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皇帝的姑息让梁冀肆无忌惮,朝臣的恐惧让他狂妄自大,在他眼里,那些和自己闹别扭的人几乎就是自找死路。

元嘉元年(151年),在梁冀的授意下,朝廷进行朝会,专门讨论以何种礼遇对待“伟大的皇帝小舅子”。梁冀的爪牙奏请皇帝,授予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的权力,这种礼遇足以比得上大汉开国良相萧何。接着皇帝又下令增封梁冀四县领地,“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并且决定,每到朝廷进行有关政治的朝会时,梁冀都和别人不同,有单独的座位,以便和普通大臣区别开来。

对于一般官员贵族来讲,得到皇帝如此之多的封赏,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早就乐开了花,但对于梁冀而言却还不够,甚至他还认为皇帝虽有此举,但依旧“礼薄”,依旧不够意思,内心之中很不高兴。

此时对于梁冀来说,权力的美妙之处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已不再仅仅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贵族,俨然一个乱国巨奸。

在私生活上,梁冀穷奢极侈;在政治上,他独断一切,抓权不放。甚至官吏升迁也必须先到梁冀家谢恩。辽东太守侯猛,任命时未谒见梁冀,梁冀“托以它事,乃腰斩之”。

宛令吴树赴任之前,特意赶到梁冀家谢恩辞行。由于当时梁冀的宾客散布在宛县县境的很多,便托吴树照顾他们。对此吴树表示说:“邪恶的小人是残害百姓的蛀虫,即令是近邻,也应诛杀。将军高居上将之位,应该崇敬贤能,弥补朝廷的缺失。可是,自从我随同您坐下以后,没有听见您称赞一位长者,反而嘱托我照顾很多行事龌龊的浑蛋,我实在不敢听!”吴树说完之后,梁冀沉默不语,心里很不高兴。

吴树到任后,发现有一些跟着梁冀混的人作恶多端,便诛杀其“宾客为人害者数十人”,梁冀知道后气急败坏。后来吴树迁为荆州刺史,到梁府辞行,竟被梁冀鸩酒毒死。

当时,汝南人郎中袁著不满梁冀凶横无耻,上书桓帝建议让梁冀下台,交出大权。梁冀知道后,立刻派人去秘密逮捕袁著。袁著听到风声后急忙改名换姓化装逃跑,后来干脆托病装死,家里人用蒲草结扎成尸体,买来棺木殡葬,希望能保全他一条性命。然而梁冀走狗成群,最终袁著还是被捉,暗害致死!

除此之外,袁著的学生也被梁冀及其党羽肆意侮辱,朋友郝絜、胡武曾经联名上书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推荐天下的高明人士,却没有将推荐书送给梁冀。袁著死后,梁冀记起旧恨,命京师有关官署发文书逮捕郝絜、胡武。于是,胡武全家被杀,死了六十余人。郝絜一开始的时候亡命天涯,但后来得知自己无法逃掉,还会连累家人,于是带着棺木,亲自到梁冀家门上书,将书递进去后,便服毒而死,家属才得以保全。

此事过后不久,安帝的嫡母耿贵人去世,梁冀落井下石,向耿贵人的侄儿、林虑侯耿承索取耿贵人的珍宝玩物,但没有得手。于是梁冀恼羞成怒,诛杀耿承及他的家属十余人。至此,在梁冀的眼中,大汉帝国已经成了自己巨大的玩物,什么皇亲国戚、忠臣贤良,已统统不被他放在眼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冀与宫内宦官的关系日渐恶化,其父梁商打下的良好基础基本被他消耗殆尽。

梁冀成功摄取政权之后,指使众人上疏桓帝,荐其子梁胤为河南尹。

和他父亲一样,梁胤也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浑球儿,此时年方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嗤笑”。

梁冀的这种做法不光遭到了世人的耻笑,就是他的弟弟梁不疑也觉得自己的侄子和哥哥实在丢人,于是便辞去官位,把自己关在家里。梁冀知道后,不光没有反省自己的作为,反而暗中谋害与自己弟弟交往的人,派人乔装打扮,到梁不疑家的大门前,记下和他交往的宾客。南郡太守马融、江夏郡太守田明,刚被任命时,路过梁不疑家,曾经去晋见梁不疑,向他辞行。梁冀便授意有关官吏弹劾马融在南郡贪污,并用其他的事诬陷田明,将他们二人都处以髡刑、笞刑,放逐到朔方郡。马融自杀未遂,田明死在了发配途中。

到永兴二年(154年),梁冀家族已经成了除皇族之外汉帝国最为显赫的家族。前后共有七个侯,三个皇后,六个贵人,两个大将军,夫人和女儿享有食邑而称“君”的有七人,娶公主为妻的有三人,其他担任卿、将、尹、校等官职的有五十七人。

除了这些摸得着、看得见的显赫之处,梁冀对政权的把持也达到了高峰。宫廷禁军和皇帝最亲近的侍卫和随从中,都有他安插的亲信,皇宫内部皇帝的起居、言语,他几乎做到了了如指掌,皇帝虽然在名义上是统治者,但实际上不过是囚禁在皇宫之中的一个傀儡。

也许是考虑到自己的名声越来越臭,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有时梁冀心血来潮,也会做出一点爱才的举动。涿郡人崔琦因擅长撰写文章,因而得到梁冀的赏识。为了表达自己对知识分子的尊重,梁冀特意召见崔琦,希望结交。然而为人正直的崔琦并未被利所诱,面对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野兽朋友,崔琦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恬不知耻、丧心病狂,而是保持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品格。在和梁冀有限的交往过程中,他引古今成败事例,规劝梁冀改邪归正,并作《外戚箴》,指出:“履道者固,仗势者危。”又作《白鹄赋》,讽刺梁冀“反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

然而可惜的是,对牛弹琴的结果总是差劲之极,更可怕的是,牛听不进人言最多也就哼哼两声,但是梁冀却比牛凶残得多,他不仅不接受劝告,反而勃然大怒。

眼见自己朝不保夕,崔琦也彻底抛弃了所有幻想,在一次会面中,他对梁冀说:“从前,管仲担任齐国的宰相,喜欢听讥刺和规劝的话;萧何辅佐汉室王朝,专门设置记录自己过失的官吏。而今,将军身居辅政高位,责任和伊尹、周公同等重大,可是没有听说您推行德政,却只有生灵涂炭、灾难深重。将军不但不能结交忠贞贤良来拯救大祸,反而想要堵塞士人的口,蒙蔽主上的耳目,使天地颜色颠倒,鹿马换形吗?”崔琦的话,让梁冀的老脸难堪至极,此事没过多久,梁冀便将崔琦遣送回乡。

崔琦到家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恐怕性命难保,于是立刻离家出走,四处逃亡躲藏。然而面对这当世头等豪强,躲是躲不掉的,最终梁冀派人将他搜捕到手,加以诛杀。

到了永兴二年(154年),梁冀已然无所畏惧,偌大的东汉帝国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对手,他已不在乎自己的敌人有多少。对于以往与自己保持着平衡关系的宦官集团,他也不再假以颜色,该骂就骂、该整就整,而这种做法恰恰加速了他的灭亡。

2.五侯或者五猴儿

梁冀把持朝政将近二十年,威势和权力震动内外,作为帝国名义统治者的桓帝只好拱手,什么政事都不能亲自参与,对于这种情况,他可谓椎心泣血。

延熹元年(158年)五月二十九日,帝国都城出现了日食。桓帝召太史令陈授查问原因。陈授有感这些年来梁氏家族作恶多端,便说了一句“这次日食之象原因在于大将军梁冀”,梁冀知道后勃然大怒,随后便陷害陈授,擅自将其下狱处死。

和一般的官员不同,汉代的太史令算是皇帝的近臣,历来受皇家青睐,梁冀竟敢这样轻率地处置皇帝身边的近臣,这让桓帝怒不可遏,自此下定决心铲除梁氏满门!

然而斗争的决心好下,斗争的成败却要看综合实力,桓帝虽有除奸之心,但却没有除奸之智。从他登基以来,对于国事缺乏决断力,算不得一个心智神明的好皇帝。在对待梁冀的问题上,他虽然心急如焚,但却想不出什么太好的主意。

以当时的情形而言,假如桓帝能够做到深谋远虑,那么此刻他要做的就应该是渐渐削弱梁冀的力量,抓紧时间在高级官员中培养正直、果敢的有生力量。

之所以这样解决,一来是因为梁冀势力过于庞大,如果铤而走险容易发生意外,二来迅速地连根拔起必然造成大量官员获罪,帝国的政治系统将呈现出可怕的真空状态,一旦这种情况发生,整个官场结构势必混乱,浑水摸鱼者必定纵横无忌。

一场帝国的空前动荡就这样摆在了羸弱的皇帝面前,他只记得从年少登基以来,自己饱受梁氏一家的欺凌,却忘记了一个皇帝应该有的运筹帷幄。

当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进攻、屠戮就成了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桓帝没有选择那种稳妥地进攻,而是选择了借助宦官的力量打击梁氏外戚。他已不在乎什么铤而走险的危险,也不在乎什么帝国政治的空前危机,他要的其实并非整顿吏治,他要的就是简单的复仇!

桓帝怒了

事实上,就中国古代历史而言,权奸的下场有两种,一种便是窃国登基,一种则是兵败如山倒;就梁冀的政治基础而言,窃国未必不可,但以他的才智心胸来讲,失败是必然的。在他当权的那个阶段,虽然气焰嚣张,但身边却没有能人贤士,和宦官集团的关系恶化也直接导致了他缺乏强有力的内应,而这一切,都成了他自掘坟墓的预兆。

汉章帝的第四个儿子刘肇,是汉代的第四代皇帝,立邓绥为皇后,史称和熹皇后。在当时,和熹皇后邓绥有一个任郎中的侄儿,名叫邓香,邓香的夫人名叫宣,生有几个女儿,其中邓猛女长得最漂亮,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父亲邓香病故后,母亲宣改嫁给大将军梁冀夫人的舅舅梁纪,邓猛女随母而行。

此时梁冀的姐姐以及妹妹梁莹均已身故,因此他在宫中缺乏强有力的内援。此时眼见一个美女从天而降,梁冀便打起了小算盘,希望复制妹妹进宫的好戏,再一次在皇帝身边安插至亲眼线。

就这样,邓猛女入梁府之后不久,梁冀便指使夫人孙寿将邓猛女送到掖庭,被桓帝封为贵人。

邓猛女入宫之后,梁冀希望进一步拉近二人的关系,便打算认邓猛女做自己的女儿,并将其改姓为梁。但是,这件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原来邓猛女在朝廷中有一个做议郎的姊夫,名叫邴尊。邴尊平素讨厌梁冀的为人,与梁冀保持一定距离,从不巴结攀附。梁冀认为要认邓猛女为自己的女儿,邴尊很可能会从中作梗,说服他的岳母宣,进而回绝自己的要求。为了能让自己达成心愿,梁冀首先派刺客把邴尊杀死,接着又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暗杀邓猛女的母亲宣。

宣改嫁之后,其住所恰好与中常侍袁赦的家相邻,当梁冀的刺客趁着月色爬上袁赦家的房顶,准备进入宣的住处时,意外地被袁赦发现了。于是袁赦擂鼓聚众,并通知了宣和她的家人,宣便急忙跑进了宫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了桓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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