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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始已终

金光闪烁,那是朝阳的初色。雾气朦胧,那是夜雨后的新霁。清晨的霞光透过云间那层淡淡的薄雾,遍布在云融城这片繁华的城市里头。

放在以往,每逢此时,各家各户都会聚集在李家大院的四个大门处,等待市井开业。然而今天,院外的市民们只到大院门前观望一会儿,却是纷纷离去了。

只见,那李家八面上着大锁的院门之前,各自挂着一个招牌。唯有八个大字,印在其间:

“李家族会,恕不开市”

朱墙外头,是李家外院。虽说今日李家市井闭业,但这外院之中,却依然是那般热闹。

晨光初现之时,嘹亮的十二声钟响便是从内院传来,回荡在整个李家大院。闻此钟鸣,居住在外院的李家子弟们便是纷纷醒来,不约而同地出了家门。他们或是相互招呼,或是携手共进,熙熙攘攘地,都向着内院而去。

内院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广场。整个广场空旷无比,除了靠背的一处高台,便再无其他建筑出现。

广场的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图案上,纹有一柄长剑模样的图纹,那长剑之上,还有一些云朵般的图纹萦绕。

这一幅流云长剑图,便是李家从立族时就流传下来的族徽,数百年来,都曾未改变。

三扇朱门口处,已陆续有李家族人跨过门槛,进入内院。他们无一不汇聚于这片空旷的广场上,立于李家的族徽上。他们时而相互低声细语,时而望向北方的高台,等候族会的召开。

不知多久过去,三扇朱门不再有人影出现,而这片广场上也早已站满了李家的族人,那靠北的高台上,终于是有了一些动静。

一辆朱色的马车从广场的一侧缓缓驰来,停靠在那高台的附近。车帘拉开,五名身着赤色华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为首的男子刚下了马车,竟是纵身一跃,腾空而起。转眼之间,便是落在了那高台中央。一旁的四人见状,也随之一跃,立在了他身后的两侧,并排散开。

先行跃上高台之人,皮肤粗糙却不黝黑,年纪似有四十左右。此人严肃威仪,面上五官如刀刻斧凿一般,虽未曾怒,阵阵威严的气氛便从他的相貌之中自发透出。他负手而立,俯观大众,隐隐之间,便是有一股浩然正气从他身上逸散而出。

这正是云融城李家的家主——李青。而站在他身后的另外四名中年男子,则是李家的四大长老。

见到这五人登上高台,台下早已原地静候的李家族人们忽然是再次走动了起来。只见那广场上的人群相互流动,只一会儿,便是划分出了五个团体出来。

动静停息之时,广场之上,出现了五个井然有序的方阵出来。五个方阵,对应台上五人的站位。若是细看,则会发现,这每个方阵的排头,都有一名年轻的男子领阵,唯独那中央对着李青的方阵,缺了这领阵之人。

邻近李青右侧的,是一名光头的鹰眉男子。此人浓眉大耳,眉梢上翘,仿佛怒目圆睁,令人望之,都心生畏惧。

这是李家的二长老,李啸,生性易怒,在李家之中负责掌管族中律法。畏于这么一个长相凶狠的长老,族中子弟都严于律己,不敢犯事。以至于这些年来,李家的刑堂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见人踪。

台下对应李啸的方阵,便是血脉与他相近的一支。而那排头的青年,便是当日在少主府带人重伤李易的主使,李啸的长子,李傲。

此时的李傲负手而立,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当他发现中央的方阵并没有领阵之人时,他的嘴角边更是浮现起一股得意的笑意。未待台上之人出声,李傲却是踏前一步,率先发了言。

“敢问家主,今日族会内容重要,怎么不见李易贤弟?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恐怕也是他的成人礼吧?”

李傲向着台上的李青微微作揖,拱手问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族人们无不把目光汇聚在那空缺的位置上,低声议论。台上的四位长老也对此略感惊讶,相互对视了一番。

在李家,有这么一条不成为的忌讳:族会之上,任何人,都不可以抢在家主之前发言。

这条忌讳是源于天源帝国的一个文化,每逢重要场合,先言者的地位都是最为尊贵的。

族会上抢先发言,是大不敬。若在朝野之中,这是谋逆的死罪。

可奇怪的是,对于李傲的犯下的“大忌”,众位长老们却只是相互对视,并无人出声责备。而身为家主的李青,则依然是一脸肃色,默不作声。

议论声逐渐停歇,广场又恢复了先前的静寂。众目睽睽之下,李傲自知风头出尽,便是自觉地退回了原位。

众人的目光早已回到了李青的身上,可李青此时却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佁然不动。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样的严肃,平静的目光之中,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似乎是对李傲方才的作为感到不满,又似乎是未曾听见一般,不屑于此。

众人猜不透家主的心思,而家主也保持原状,默不作声。久而久之,广场上尴尬的气氛便是越发浓郁,就连台上的众位长老都有些经受不住了。

终于,李青一旁的李啸干咳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傲儿,不得放肆。”

李啸望着自己的大儿子,沉声言道。那悠长而平静的语气,却不像是在教训人。此番言罢,只见李啸目光一转,便是望向了站在主位上的李青。

“家主,傲儿身为兄长,护弟心切,才出了这样的失误。不过,傲儿所言也不无道理。听闻李易早在数日前便已伤好,甚至能在院中习剑了。这族会重要,又是他自己的成人礼,此番日子,怎地不见人影?这岂不是目无尊长,又罔视族规了?李易平日里谦和有礼,甚是遵规守矩,我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李啸的话语虽说是饱含“关爱”,可那洋洋得意的语气,到不像是关心。这般突兀,反倒像是幸灾乐祸一般,巴不得要多找几处李易的错误,好给他多安排几份“罪名”。

此言一出,台下议论声顿时再起,窸窸窣窣的,好似夏夜里的蚊虫嗡鸣一般。

八卦好事是人的天性,纵然是云融城第一家族的李家,也免不了俗。莫看李家族人们平日里遵规守纪,论消息灵通程度,特别是内院之中的风吹草动,他们却是“天赋异禀”了。

李易重伤的事情不过是三天前发生,也没谁特意要让这消息散播出去,可不出三日,这事儿便是在外院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几近妇孺皆知的程度。此时李啸李傲父子俩一唱一和,众人们便是立马嗅到这其中的火药味儿了。

二长老的话语已经落下了许久,可李青仍然是一副沉着的模样儿,一声不吭。那李啸见他如此,便是得寸进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今日可是李易满十六岁之日,按照族规,要先测下他的修为。若是未达凡胎五重,就要废除修为,逐出家门。他今天不来,想必是怕了。我看他是这八年都没能把修为给练回来,确实是废人了。看在他昔日也给李家长脸的份儿上,这废除修为的一环就免了吧,还请家主下令,撤下少家主的身份,把李易逐出家门!”

话音刚落,一旁其他的三位长老忽然也齐声呼道:

“请家主下令!”

此声一出,台下的族人们都不敢言语了。眼下的情形是愈发紧张,众位长老这是明摆着要跟家主摊牌了。

久不作声的李青终于是有了动静,只见他瞥了身旁的李啸一眼,便是冷哼一声,仰天而望。

“易儿被歹人重伤,尚且不能下床行走半步。少家主一事,推迟一个月后再议。”

李青的这番话语只是从口中轻轻道出,却是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令之传到每个李家族人的耳边,都如近处敲钟一般洪亮。这话语的语气坚定,好似不容任何人忤逆。可在这份坚定之中,却又带有一丝淡淡的悲凉与无奈。

“今日族会,就此结束。”

厚实的声音铿锵有力,回响在每个李家族人的耳畔之间。好似是一匹战无不胜的猛虎,在万般无奈之下,发出了充满怨愤的悲号。

这宣告太过唐突,也极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台下议论声大起,所有族人都面露惊色。

族会还未开始,便被宣告结束了,这是李家前所未闻的奇事。这场族会,恐怕是李家有史以来最为短暂的一场族会了。

“家主此举,极为不妥,恐怕难以服众吧?”

一道宏亮的声音从李青左侧传来,顿时止住了台下的议论声。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邻近李青左侧的白眉男子所言。此人形体丰满,圆头肥耳,一双小得如眯起的眼睛上,是一对长而发白的眉毛。

这是李家的大长老,李德,负责族中传功之事。族中功法战技的分配,便由他来执掌。与李啸相比,他显然是要面善许多。若说李啸是狰狞恶煞,那么这李德便是慈面善仙了。

对于李德的质问,李青却是瞥视一眼,便纵身一跃,径直下了台,向着北方的家主府遁去。

“天妒我儿,尚未辉煌便已衰败。家门不幸,他小小年纪便遭歹人觊觎、陷害。这族会,不开也罢,不开也罢!”

空旷的广场上,只留下这么一句充满怒意的斥责回荡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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