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列强!”
“打倒军阀!”……
赵一曼昂首挺胸,行进在游行队伍的前列。郑秀石她们在她左右。群情激愤,到处是山呼海啸的人群。
1926年,北伐战争开始。叶挺将军率领的北伐先锋队节节胜利,反帝反封建运动蓬勃开展,到处在抵制洋货(当时称之为“仇货运动”)。赵一曼所在的学联组织宣传队,沿街演说抨击段祺瑞政府制造北京“三一八”惨案,揭露天津“大沽口事件”真相,激起了群众义愤,进一步推动了抵制英日进口货物运动。6月12日(端午节前两天),奸商李伯衡贩运的英国煤油从长江来宜宾。得到消息后,宜宾学联等组织在中共宜宾特支的领导下,立即成立了抵制洋货的指挥部,赵一曼也是成员之一。她负责宣传工作,油轮尚未出现,她们的宣传动员已深入人心。赵一曼站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对大家说:
“几十年来,各个国家的帝国主义在经济上、政治上、文化上都对中国进行了残酷的侵略和掠夺,把我们的祖国已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我们必须跟全国人民一道,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现在,我们宜宾的奸商李伯衡又在帮助帝国主义贩运洋油,我们能不抵制吗?”
“不能!”
“帝国主义是我们的仇人,洋油就是‘仇油’,我们要坚决抵制!决不能叫油轮在宜宾靠岸!”
“对!”
大家群情激愤,个个摩拳擦掌,做好了随时出发参加战斗的准备。
其实,从1925年至此时,宜宾已经发起了两次反对“仇油”的斗争。
第一次是1925年11月23日,英商船“老蜀通”号满载煤油上驶宜宾,共青团宜宾特支、叙府外交后援会、学生联合会等约集两三百人,列队江边向驳船工人演讲,鼓动他们不为仇船卸货,围观群众纷纷向仇船抛掷鹅卵石和砖头,迫使“老蜀通”仓皇逃窜。
第二次是1926年4月11日,英轮“川东”、“川北”号装运煤油抵达宜宾,中共宜宾特支通过国民党“左派”县党部、学生联合会、外交后援会,组织叙府联合中学、县宜中、女子中学等校的学生到江边抵制。
6月12日这一天,天空中满是阴霾,不久,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地迷茫一片。王爷庙的码头上,却聚集着宜宾两千多名各学校的爱国师生。总指挥、学联主席邵斌指挥大家用竹筐抬石头砖块,沿街布下岗哨,把守要道,防止流氓捣乱。英国油轮开到了金沙江与岷江会合处,快靠近王爷庙码头时,岸上的两千多名学生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反对经济侵略!”“不许‘仇油’上岸!”。雨越下越大,东山的白塔都被遮没了。李伯衡那艘装满洋油的油轮,以为在这样的天气下可以浑水摸鱼进入宜宾码头,不顾学生们的呐喊,仍然顽固地向前开。大家被激怒了,石块、砖头纷纷砸向油船,油船的甲板发出了乒乒乓乓乱雨一样的响声。油船掉头向江心开去。大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油船停在江心抛下锚,不动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同学们在江边轮班换岗坚守了三天三夜,油船在江心也停了三天三夜。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天,一艘驳船悄悄靠近了江心的油轮。奸商李伯衡带着几个心腹,企图将洋油卸到驳船上运走。赵一曼和同学们见了,她挥手一喊:“走!”大家跳上几只木船,摇着桨,飞快地向江心驶去。学联主席邵斌站在那里指挥,同学们跳上驳船,把油桶使劲往江心推去。赵一曼一口气推下十几桶。
岸上的群众欢呼起来,许多人也跃跃欲试。
“打倒奸商!”
“推倒‘仇油’!”
“独立自主!”
“自强自立!”
突然,江边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一大队城防军向码头冲来。学生们被士兵一步步逼到王爷庙门前,双方僵持着。
“赶快解散!不然,枪子可不长眼睛!”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挥着手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这时,赵一曼已经上岸,她站在一块高石上,喊道:“同学们不要怕!我们这是正义的爱国行动!”紧接着,她领着大家喊起了口号:“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卖国贼!”“不要做亡国奴,打倒汉奸走狗!”两千多人的喊声排山倒海一般。
军官气急败坏,又对着天空开了两枪,然后用枪口指着赵一曼。
赵一曼大义凛然,对士兵说:“你们也都是中国人,不去打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而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准你胡说!”那军官命令士兵,“快,把她抓起来!”
可几个同学上前去保护赵一曼。最终,城防军抓走了其他几名爱国学生,宜宾学联组织学生到城防司令部请愿,把宜宾城防司令部所在的崇报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城防司令辜勉之放出话来:“段(段琪瑞)执政能演惨案,辜司令我也演得惨案!”辜勉之的威胁并没有吓倒爱国学生,却激起了全城的愤怒,市民也起来声援爱国学生,罢工、罢市,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宜宾学联还向全国发出了通电,呼吁全国学联支援。宜宾掀起了反帝爱国运动的高潮。赵一曼领着同学到处演讲、贴标语,甚至把标语贴到了奸商李伯衡商号的大门上。
全国各地纷纷来电支持宜宾的学生运动,愤怒声讨辜勉之。省城成都的学生包围了督军府,向当时的四川帮办、两年后便担任四川省主席、人称“西南王”的刘文辉请愿,支援宜宾学生。在全国、全省舆论的强大压力下,刘文辉不得不命令辜勉之释放被捕的学生。
这场斗争,学生最终取得了胜利,奸商李伯衡答应了学生提出的条件:所有的“仇油”一律在三天内以七折拍卖,而且今后再不准贩卖“仇油”。
经过学生运动的不断考验,赵一曼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变得越来越成熟了。1926年夏天,经尹绍洲等人介绍,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辜勉之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为了挽回面子和担心再出什么“乱子”,他指使宜宾教育局,让所有的中学和师范类学校提前放假。
当时母亲正在病重中。赵一曼回家刚好见了母亲一面,母亲便与世长辞了。赵一曼大哭了一场,怀着悲痛,她连夜写了一篇祭文,其中有“封建制度不推翻,男女平等是空谈”之句。新学期一开始,学校便换了校长。新校长不学无术,人品也差,被称为流氓校长。他叫人贴出告示:
“……近来学生嚣张已达到极峰,指挥叫嚣者有之,非从严甄别不足以整顿校风。兹决定李淑宁等十三人勿庸来校。”
大家把学校的决定告诉了赵一曼,围着她说:“我们找教育局长说理去!”
教育局长赵舜臣躲开不见,叫下属传出话来:成命是不能收回的!同学们决定大家一齐退学!虽然赵一曼不愿意这样,但同学们决心已定。到了上课那天,学校惊讶地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后来赵一曼和其他被退学的同学去了新成立的中山中学,在赵一曼他们的劝说下,大家才陆续回来上课。
中山中学是一所新型的学校,除了中学部外,还吸收广东的经验开设了类似于“农民运动讲习所”这样的班级。教师包括国民党左派、中共党员和团员。而且开了宜宾城男女学生同校的先河。
不久,国民政府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即黄埔军校)在武汉成立分校,第一次面向全国招收女学生。赵一曼在《新蜀报》上看到了招生启事,宜宾党团组织也决定推荐她报考。
1926年11月,赵一曼登上了开往重庆的客船。二姐李坤杰和一曼的许多同学来江边码头送行。大姐夫郑佑之承受不了离别的痛苦,没来送行,而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银元给了李坤杰,让她转交给赵一曼。
船开了。赵一曼若有所待又若有所失,她满眼含泪,想起昨晚大家在给她饯行的宴会上唱的一首《离别歌》来:
“今朝离别天、离别天,
离别好心酸,
终夜泪不干、泪不干,
相会在何年?
各人珍重道路远,
地各天涯难相见!……”
但她马上意识到,作为一个革命者,是不应该这样儿女情长这样伤感的。这样一想,她不禁昂起头来,满怀豪情与信心地注视着滔滔不尽的滚滚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