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元皇帝大兴三年(公元320年)
京兆人刘弘客居凉州天梯山,以妖术惑众,从受道者千余人,西平元公张寔(shí)左右皆事之。帐下阎涉、牙门赵卬(áng),皆弘乡人,弘谓之曰:“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涉、卬信之,密与寔左右十余人谋杀寔,奉弘为主。寔弟茂知其谋,请诛弘。寔令牙门将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怀刃而入,杀寔于外寝。弘见史初至,谓曰:“使君已死,杀我何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于姑臧市,诛其党与数百人。左司马阴元等以寔子骏尚幼,推张茂为凉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内,以骏为抚军将军。
天下纷扰,凉州遂有缘独立自治。
前凉的实际创始人是张寔的父亲张轨。张轨,字士彦,家世孝廉,一般干部子弟。最初和很多“弱势官吏”一样,受知于张华。卫将军杨珧(杨骏的兄弟)提拔他做属官,后来做到太子舍人、散骑常侍、征西军司。
永宁初(301—302),张轨看到天下将乱,于是请求到凉州做官。历史上多有脑子清醒的人,索靖知道洛阳铜驼将栽倒在荆棘中,张轨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应该找块地方割据起来,趁机占有国有资产,再找机会MBO,成为真正的“先富起来”的那个人。
张轨到凉州得到了朝廷公卿的赞同,这帮孙子一定是认为凉州这个地方又苦又危险,有傻子要去宣示主权,何乐而不为?
因为来的目的很明确,张轨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成地方官,而是长期经略的土皇帝。地方官为政绩胡乱折腾,而土皇帝为子孙计,做事就不那么急功近利了,有点“经国远图”的意思。张轨到了凉州,就讨伐鲜卑人,“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以宋配、阴充、汜瑗、阴澹为股肱谋主,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学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视别驾,春秋行乡射之礼”。看上去一切都有模有样。张轨在凉州十三年,还办了一件中央政府才能办的事,那就是恢复使用五铢钱。魏晋时期多次废钱,用布帛作为货币,找零的时候,就把布撕成数截,根本没法再用来做衣服。张轨恢复用钱,“人赖其利”。
其间,虽然有其他官僚和本地士族试图取而代之,一来张轨得人心有实力,二来朝廷不愿意让这个对胡人有牵制能力的地方丢掉,尤其是在长安登基的愍帝司马炽,对张轨一直有意慰纳,先晋升张轨为司空,后再委任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所以反张势力未得其便。
公元314年,张轨中风病死,其子张寔继之。刘曜进攻长安,张寔也派兵救援,但是在行动中始终坚持保存实力是第一位的,保护皇帝是第二位的。愍帝时,南阳王司马保(兼秦州刺史,驻在上邽,今甘肃天水)和江左的琅邪王司马睿被任命为左右丞相,一时间被天下倚为国家柱石。愍帝被俘,司马睿和司马保先后称晋王,晋王是王上王,潜台词不言自明。司马保体胖喜睡,为部下所叛,他曾想投奔张寔,张寔一看,这么个大领导来了,于自己的工作生活大大不便,于是派兵名为欢迎,实则防御。还好,司马保最后死在部下手中,没脏张寔的手。
张寔此后大玩凉州“实质独立”。他虽然派人到建康上《劝进表》,表示服从司马睿的领导,但在凉州却继续使用愍帝司马邺的年号“建兴”,是为十六国中间由汉人建立的“前凉”政权。
关于张寔不用司马睿的年号,王夫之在《读通鉴论》里是这样分析的,张寔的《劝进表》到达建康时,司马睿已经登基了,也就是说,元帝司马睿之立,必需得有几方重要力量的推举,否则就不算有足够的选票。司马睿没有尊重张寔的势力,张寔就拿年号做文章,给司马睿甩脸子。
中央打不过胡人,其他汉人得便就会独立。凉州此时还算安静,自然会有各色人等来此避难。京兆人刘弘客居凉州天梯山,听这山名就透着股仙气,刘弘在这里讲法布道,冒充神仙哥哥。
这事儿咱们现代人也能常见,每每有人要么得道,要么成仙,要么练成了不世神功。中国人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最讲究眼见为实,什么上帝佛祖,你不显灵,不帮我办事,我就不信你。反过来,倘有神棍神婆会变戏法,魔术九段,大伙儿一看事实俱在,于是就不能不信,于是就作为第一批用户替人家广为传播,待到形成气候,逻辑就演变成“那么多人相信,肯定不会是假的”。
此类神仙哥哥或神仙姐姐,一是骗钱,二是骗比钱更牛的东西,那就是权力。老百姓一般也愿意配合,你丫不收钱说明你没本事,收钱越狠说明人家的道行越深,这完全符合国人等价交换的消费观念。
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是让人民精神放松的;迷信是人民的迷魂药,是让人民迷糊以后交代银行卡密码的。
刘弘的谋,不仅是财帛,他居然也琢磨凉州这块凉快的宝地,他忽悠张寔的部将:“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张寔由此被刺杀。
张寔死后,弟弟张茂继位,张茂后来把位子又传给了张寔的儿子张骏,这是颇合春秋大义的事。不过,前提是张茂自己没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