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
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宜一切还诸徙家。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从之。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再过几天,奥巴马就正式上台了。去年看奥运会,今年看奥巴马。奥运会彰显了“有组织的市场经济(美国《新闻周刊》称之为“指令性资本主义”) ”的力量,奥巴马则寄托了美国乃至全世界经济复兴的希望——各位反美爱国的兄弟先别忙戗声,到未来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美国仍然是世界的老大。(前两天在重庆喝酒时,锐圆说了一段酒话:“中国五十年以内,一不要小看日本,二不要相信俄罗斯,三不要嘲笑欧洲,四不要PK美国。”)
美国新任国务卿希拉里代表奥巴马重新定义了美国的外交方针,要玩一种叫“smart power”,对于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不存在“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问题。而对于汉章帝刘炟来说,他必须在乎这句古老的箴言。
每一个负责任的皇帝,在继任以后,都要对先皇的政策进行梳理和调整。如果新皇帝没有考虑这个问题,说明他连“政策”二字谓何也不晓得,国家纲纪崩溃也就开始了。“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毛泽东语),人治的本质是“政策治理”,良好的人治不是口含天宪随便胡嘞,而是根据经验和现实情况制定和推行政策。法制和人治的区别,第一,法律比政策更具刚性;第二,法律可以约束一切人,而政策是不能也不会约束政策制定者的,若有约束,必会修订。有人说,法律也可以修订、修改,没错,但是法律的修订和制定一样,必须经过全民选举的立法机构,重要的法律甚至需要全民公决。扯远了,我们还是说回章帝哥哥——
汉章帝一上台,就有大臣上疏,含蓄地批评章帝的父亲明帝刘庄,开始真理标准的讨论,先讨论世界观,再研究方法论。把政治问题泛哲学化,是中国官场的一个特色。因为在专制条件下,很多政治问题是不能讨论的,有禁区的,尤其是涉及伟大的先皇万岁万万岁。所以,大家都从怎么理解“先王之道”说起,对上古经典再作一次放之今天一定准的解读,这种让小老百姓看得云遮雾罩的哲学讨论,其实围绕的都是尖锐的政治问题。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后来,所以,每当“学术繁荣”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记住,政治方向有变化了,政策方向有调整了。
章帝初讨论的具体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如何对待“楚王案”,“大狱一起,冤者过半”,要不要拨乱反正,平反昭雪?第二个是“征伐匈奴,屯戍西域”要不要继续的问题。一个关系如何评价先皇,一个关系国家边疆稳定,都是大事。
父亲错了,能不能改?肯定能改,但孔子规定了期限“三年勿改”,为什么?我的理解是需要缓冲,或者叫“软着陆”。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小鲜不能勤翻,不停翻动就是折腾。政策调整都要有软着陆的概念,所以“三年勿改”是包含深刻道理的。
刘炟上台甫始,鲍昱、陈宠上疏,迫切地要矫正先帝之过,清代的王夫之认为这样是不对的,把先帝刘庄比喻为胡亥,章帝如何自处?王夫之认为,新皇上任时,先皇时期的旧臣不得志的会跳出来,名为报国,实际私怀否定先帝的愤懑之心。
如何“正确评价”上一代领袖,这是一个现实的政治命题。“正确评价”首先必须是“政治正确”,或者是“现实的政治正确”,如果不能和“历史正确”一致,那么“历史就需要重写”。
在这一方面,邓小平做得非常策略。邓小平当时面对着来自两个方面的压力,一方面是拥护毛泽东的,一方面是反对毛泽东的。邓小平把毛泽东在政治上切割为“正确的毛泽东”和“犯了错误的毛泽东”,分解了自己的压力。
当时有一个“两个凡是”的说法,其实,真正的“凡是派”是“四人帮”,已经关到监狱里面了。后来的“凡是派”是不存在的,当时没有人愿意做“凡是派”,如果是“凡是派”,怎么会粉碎“四人帮”呢?
当时,极“左”的东西还有惯性,否则也没有必要搞解放运动了,华国锋客观上也需要“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需要一个缓冲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于1978年12月,为什么不在1976年12月就宣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呢?就马上为***平反呢?因为这样做会激起社会的动荡,全国都需要时间思考、调整,1976年到1978年这两年是非常特殊年,没有这两年的过渡,就没有后来的改革开放。这两年不是“两个凡是”的两年,而是一个历史大转折的必要的有历史价值的过渡期。
邓小平确确实实“正确评价”了毛泽东,这需要政治上的高瞻远瞩和策略上的洞察一切。
汉章帝刘炟在某种意义上,彻底否定了他的父亲,没有对刘庄的遗产进行甄别和继承,在批判“错误的明帝”的时候,没有捍卫“正确的明帝”, “每事务于宽厚”,结果导致后来国家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