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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琳!”
韩晓琳停下自行车,回头看去。林涛涛穿着学员式的92式警服一步三蹦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警服的女孩。女孩不是特漂亮,但是却乖巧,一看就是温柔型的。
“哟,这是谁啊?”韩晓琳惊喜地下车,她一拍林涛涛的警帽:“好你个浑小子啊!有女朋友了也不打个招呼啊!”
“嘿嘿,也是刚刚得手。”林涛涛扶正警帽,去拉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推他:“干什么啊你,人多!”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师范大学的校园里面人来人往。
“我说你们俩别在这儿招摇了啊!”韩晓琳笑,“好歹你现在也是预备役的人民警察了啊!来得够早的了,给王斌打电话了吗?”
“打了,宿舍的人说又去图书馆了!”林涛涛说,“你说说他啊,过生日还往图书馆跑什么啊?就他爱学习啊?”
“他不就这么个人嘛。”韩晓琳笑,推着自行车,和他们一起溜达。
“我说,你们俩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林涛涛就问。
“我们俩?什么事儿啊?”韩晓琳装傻。
“什么啊就装!”林涛涛急了,“我爸爸可说了啊,等着你们毕业就喝你们的喜酒呢!他这个二干爹还等着抱干孙子呢!”
“去去去!”韩晓琳脸一沉,“胡说什么呢!这亲孙子眼看就要抱上了,还什么干孙子!要生你去生,我不生!”
那个穿警服的女孩脸一红,扑哧一声乐了。
“这,这不,嘿嘿。”林涛涛不好意思地笑了。
“等我啊,我把自行车存上。”韩晓琳推着自行车去车棚,“出门咱们坐车去人大,顺便在门口拿一下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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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确实不在宿舍,不过他也不在图书馆。
他坐在校园停车场的一辆黑色别克车里面,旁边是冯云山。穿着西服的冯云山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都不说话,都是属于那种内向的男人,于是车里的气氛就很沉闷。
冯云山拿出一盒中华,自己点上。王斌伸出右手:“给我一颗。”
冯云山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22了,干爹。”王斌熟练地点燃,吐出一口烟。
冯云山苦笑:“哟,一不留神你都是大人了。”他从包里拿出一条没开封的中华,递给王斌,“我工作忙,来不及给你买礼物,这个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吧。”
“又要出差了?”王斌看他的打扮和包里的东西。
“是啊。”冯云山点头苦笑,“你好好准备毕业论文,如果需要什么公开资料,我可以帮你找点……哦,对了,听你的班主任说,你不想保送研究生了?为什么?”
“我想工作。”王斌说。
“嗯,先工作积累点经验再深造也是好事。”冯云山说,“你打算去哪个单位?
送简历了吗?”
“还没想好。”王斌想想,话又咽了回去。
“别管是哪个单位,记得跟我说一声。”冯云山说,“现在学法律的毕业生比较多,竞争很激烈,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过,我相信,你长大了,有能力去面对这些挑战!”
“嗯。”王斌点头。
“我走了。”冯云山说,“我送你到宿舍门口吧,林涛涛和晓琳他们今天是和你一起过生日吧?替我向他们问好……对了,这点钱你拿着今天用,快毕业了好好玩玩儿。”
王斌把信封推回去:“我自己有钱。”
“你哪儿来的钱?”
“你忘了?我暑假去做法律咨询,还挣了点钱。”
冯云山欣慰地笑了:“真的长大了。”
“不用送我了,我走了。”王斌下车,临关车门的时候他回头,“别忘了,按时吃药。”
就这一句关心,冯云山眼角湿润了。王斌笑笑,关上车门。冯云山把车开走了,王斌拿着那条烟,愣了半天,才起步走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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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聚会没有选择在饭店,和往常一样,他们一起来到北大的未名湖。来的人除了韩晓琳、林涛涛和他的女朋友,还有现在在装甲兵工程学院的“虎牙”陈光,还有其余几个发小。在芦苇丛中,他们分了蛋糕,自然也少不了那种蛋糕互相扔到脸上的追逐打闹。只有在这个时候,早熟的王斌才显现出一个孩子的性格,他开心的笑容在韩晓琳看来是那么可爱,内心泛出一种带有母性的爱。而王斌是否可以觉察到,只有天知道了。
林涛涛交代了自己和女朋友的恋爱经过,这个叫杨雪的女孩是他的师妹,也是公安大学刑事侦察专业的,江苏扬州人。在一片起哄当中,林涛涛当众吻了杨雪,杨雪的脸都红透了。林涛涛虽然是个浑小子,但他还是闹了个大红脸,他对着闹得最欢的王斌高喊:“你丫别光毁我!你和韩晓琳也亲一个!”
话一出口,轮到韩晓琳脸红了,王斌也愣在原地。
只有陈光还在傻乐:“嘿嘿,亲啊!亲啊!”
王斌看看韩晓琳,韩晓琳一甩头跑了,马尾巴扫过王斌的脸。王斌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慢慢地,他的脸上变得如同往常一样低沉。
“操!你丫傻啊?!”林涛涛急忙拽他,“追啊!赶紧追啊!”
王斌却纹丝不动,陈光也不笑了。
王斌甩开林涛涛,转向湖面,平静自己起伏的心态。初冬,湖面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但是可以看见下面水在流动。
“我告诉你们啊,谁也别拿我和韩晓琳开玩笑!”王斌转身,严肃地对林涛涛他们说。
远处,隐约传来韩晓琳的哭声。杨雪是个机灵女孩:“我去劝劝她。”
“还是我去吧。”王斌拦住她,自己走过去了。
正在抽泣的韩晓琳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和芦苇丛的沙沙声,强行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匆匆擦去了,站起身。她一转身,高大瘦弱的王斌就站在她的面前,眼睛炯炯有神。
韩晓琳紧张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来干什么?”语音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怒气。
“你忘了,小时候每次你哭鼻子都是我来找你回家吃饭。”王斌尽力让自己笑得从容。
“我,我不用你管!”
韩晓琳绕过他就走,王斌一把拉住她。
韩晓琳的胳膊被他拽住了,浑身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王斌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韩晓琳的呼吸急促起来,甚至眼神都变得迷离。她在等待着,等待着王斌爱的表白。如果王斌不由分说将她抱在怀里,她会立刻疯狂吻他,这个念头从她青春期懵懂的时候就有了。
但是王斌的眼神却没任何变化。
“你,你干什么?”
韩晓琳的声音颤抖,甚至是有几分诱惑,潜台词是:“你个笨蛋,你怎么那么笨蛋啊!非得我亲你啊?!”
王斌一使劲,却没把她拉在怀里,而是转向已经开始冰冻的湖面。韩晓琳诧异地看着湖面。
薄冰在黄昏当中,闪着美丽的反光。
王斌伸手指着冰面和下面的流水:“那是水,那是冰,冰是睡着的水——你们是水,我也是,但是我是睡着的!”
王斌的语音坚定。
韩晓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懂的。”
王斌在她的肩头重重一拍,自己走到湖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韩晓琳诧异地看着这个男孩的背影,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庄严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哭腔。
王斌高声朗诵完这句古诗,心情在极度起伏着,他的眼泪开始在眼角打转。
韩晓琳从侧面走过去:“王斌,王斌你没事儿吧?”
王斌努力地平静自己的情绪,片刻,他低下头擦去眼泪,对韩晓琳含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韩晓琳跟着王斌回去,她不知道这个傻小子这是怎么了。
好在大家都是半大孩子,都比较懂得圆场。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在黑夜要到来的时候,生日聚会也欢乐地结束了。王斌和以前一样,坐公交车送韩晓琳回师范大学,一直送到宿舍门口。路上,王斌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说话,韩晓琳也没说话。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路。
但是,当韩晓琳回到宿舍,拉开窗帘,却看见王斌还站在外面。他一动不动地对着自己的窗户,只有嘴上叼着的烟在闪烁。
韩晓琳没命地飞奔下去,来到门口的时候,王斌已经走了。
她看着黑夜当中的道路,那里已经没有王斌的身影,傻傻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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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油麻地,大名鼎鼎的庙街,美都餐室。穿着普通的冯云山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家具有悠久历史的餐室。他和来这里喝下午茶的香港本地居民毫无二致,悠闲自在地坐在二楼的一个卡位(雅座),要了茶点。他倚着绿色铁窗,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视着窗外。
美都餐室很有传统,自开业以来就是柚木隔板和旧式圆形白底黑字的时钟相伴着,挑高的天花板上,依旧挂着白色的吊扇。所以这里有很多老顾客,也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一楼分别靠门和靠楼梯的两张桌子,由一对来自内地的旅游者和本地的商人占据。他们和别的顾客毫无二致,貌不惊人,没有任何特征。冯云山上楼以前浏览了一下他们的位置,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都是自己人,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要通过制造一些引起大家注意的事端来掩护自己撤离。
冯云山耐心地享用着自己的下午茶,看见自己等的人正揽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进来。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穿着也很杂,拿着现在流行的大哥大,进来以后直接招呼两个女孩去一张桌子吃饭,自己上楼了。
他径直在冯云山面前坐下:“先生,这里没人吧?”
“有人没人你不也坐下了吗?”冯云山看着自己的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侍者送来秃顶点的茶点,下去了。
“有什么风?”冯云山看着报纸,声音小得只有对方能听见。
“台风。”秃顶也是那样,吃着茶点用极低的声音说。
“说。”
“要变天了,小心地基。”
冯云山眉毛挑了一下:“洞有多深?”
“深不见底,我没探出来。”
“从哪里发现洞口的?”
“你去舅舅家把礼物拿走,回去自己看。”
“风声紧吗?”
“很紧。”秃顶抬头看他一眼。
“实在不行,就回老家过冬吧。”冯云山加重语气。
“再等等,我会想办法取暖的。”秃顶撕咬着白条鸡。
“家里给你准备了衣服,在姨妈家。”冯云山说完喊埋单,然后径直走了。
秃顶继续大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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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祥和商行。
二楼的行政经理办公室烟雾缭绕,周新宇对着两张偷拍自沙头角入境处的照片发呆,这两张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而32岁的周新宇对他已经列了十年的档案。
化名为“孙维民”的周新宇真实身份是T地区军事情报局的少校情报专员,常驻香港。作为谍战的对手,他对这个花白头发的中共高级情报干部研究多年,他知道这个叫作冯云山的老头已经被提升为中共安全部副局长级别的部门领导——如果这样说来,这样的人物驾临香港,肯定是有不可替代的情报任务。
但是,他的人跟丢了。
一烟灰缸的烟头显示着他内心的焦躁。
“二战”以后,香港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东西方冷战时期的谍报天堂。各种政治势力范围的情报机关在这里展开了一场看不见的情报战,T地区情报机关针对内地开展的各种情报活动也都以香港为基地,从情报搜集到行动破坏,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更多战略层面的高级情报活动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当中,而见诸于报端的破坏活动相对来讲是比较低级的战术行为。
所谓情报工作,就是要挖到对手不愿意让你知道的秘密,而又不要对手知道。
所以,谍战的本质并不是打打杀杀,这其实是一种很绅士的游戏。这个游戏有着自己的游戏规则,真正的情报干部肯定不是007那种拿着杀人执照到处惹麻烦的花花公子,情报工作的意义就在于挖掘搜集各种公开和秘密的信息,从这个目的讲,绑架或者暗杀没什么太大作用。
周新宇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对冯云山这样的人物居然亲自出现在香港感到深深不安。
对冯云山的跟踪失败,他并不意外。
冯云山到底来香港做什么,才是他最关心的。
而按照计划,他这几天还要到内地去一次,安排和自己的关系见面。
如果冯云山来香港和自己去内地接头有关系,那么这个事情就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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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拱北海关。
一个三十多岁的澳门游客刚刚走出口岸,就被早已等候在外面的一辆外地牌照的奔驰接走。
车在珠海市区拐了几个弯,确定没人跟踪以后,开进一个僻静的海滨小院。这是珠海市国家安全局的一个安全屋,很少启用,而早已等待在这里的冯云山则说明这次启用的意义重大。
取道澳门回到澳门的交通员把从香港的情报交接点带回的情报交给冯云山,这是一本普通的杂志。不过微缩胶片就在这本杂志的夹页中,冯云山让手下的技术干部处理了一下,冲洗出来的照片就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只看了一眼,冯云山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是一些安全系统内部的绝密文件。
冯云山把照片轻轻放在桌子上,没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只有悲凉。
内部出问题了,而且,是级别很高的鼹鼠。
他叹口气拿起红色保密电话:“给我接部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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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