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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日行一善

阿歪对电脑之外的一切笔记本都不感兴趣,但他对毛木老师说的那个“学校的大红章”格外地上心。

在周一的班会上,毛木老师宣布,本周是学校的“日行一善”周,每人每天要做一件好人好事,好人好事的大小无所谓。

“真是一个无聊的决定。”毛木老师在讲话的时候,阿歪一边偷偷往嘴里塞干脆面,一边想,“这要是‘日吃一面’周的话,我会连双脚都举起来拥护的。”

可是,毛木老师并不打算给他的双脚表现的机会。毛木老师继续说:“有些人,平时老是‘日行数恶’。欺负低年级的小同学啦,乱扔垃圾啦,说粗话啦,逃避值日啦,不完成作业啦,抄作业挡差事啦,考试作弊啦,破坏公物啦,上课吃零食啦,在班里打架啦,给别人乱起外号啦……等等,这样的人一定要提起高度的重视。一定要抓住这次的大好时机,多做些好人好事,给自己洗洗脑袋。争取经过一周的有意义的活动之后,从下周开始,文明礼貌,热心助人。”

说到这里,毛木老师意味深长地望了阿歪一眼。

阿歪觉得毛木老师的那么多个“啦”,像机关机里喷射出来的子弹,突突突突突,啪啪啪啪啪,全射进了他的胸口。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想:“毛木老师看我干什么,倒霉,好像‘日行数恶’的人就是我,这么多的‘恶’都是我干的似的。”

但他把那些“恶事”和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对了一下号之后,觉得毛木老师并没有冤枉他,反倒是嘴下留情,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比如有一回阿歪把烟偷偷带进学校的事,比如阿歪在墙上胡写乱画的事,比如把一个甲壳虫藏进柳絮笔袋里,吓得她在课堂上哇哇大哭的事等,就没有提到。

他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毛木老师说:“到下一次班会的时候,我要总结一下。看谁在本周的‘日行一善’活动中,表现最突出,我就奖励他一个盖着学校大红章的笔记本。注意,不是电脑啊。呵呵。”

阿歪对电脑之外的一切笔记本都不感兴趣,但他对毛木老师说的那个“学校的大红章”格外地上心。

“想想看吧,从幼儿园到五年级,除了家长通知书和成绩单,我从来没有把其他盖着那个大红圈的东西带回过家。事实证明,把盖着那个大红圈的奖状带回家,最是风光了,但难度不是一般地大。要是展开他们这些优秀生,在一夜之间突然被外星人抓走了,我还有一点点的可能。可这事是不能发生的。不过我想,日行一善总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吧。我只要用脚趾头想想,就能成为全班的第一。比如,明天一到学校,把自己的一元钱交给毛木老师,就说是在校园里捡的……”

阿歪快活得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就要飘起来了。

“注意。”毛木老师说,“我们是为了培养大家的爱心,投机取巧的方法可不算数啊,比如把自己的钱交给我,说是在哪儿捡的。”

“失败!”阿歪想,“不过我还有别的招。嗯,我就说上学路上搀扶老太太过马路……”

“注意。”毛木老师说,“要是骗我说,上学路上搀扶老头老太太过马路,也不行。”

“失败!”阿歪想,“毛木老师真是的,像一根针,三番两次给我这只气球放气。”

“注意,要是真的捡了钱或搀扶老头老太太过马路,也算日行一善。”毛木老师又说。

“气球又开始充气了。”阿歪说,“我又可以飘了。”一放学,阿歪头一个冲出了校园。朱透紧跟在后。阿歪不高兴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朱透瞪他一眼:“神经啊你,谁跟着你!路是你家的啊?光许你走?”

阿歪说:“好啊你,你跟我说粗话。明天我就告诉老师,你这叫‘日行一恶’!”

“神……嘿嘿。”朱透赶紧把笑容堆到脸上,“别别别,以后我不跟你说粗话了还不成吗?”

“是真的?”阿歪抓住有利时机不放松,“你说的‘以后’,是‘这一周’,还是‘永远’?”

“是‘永远’。”朱透说,“永远不说了。嘿嘿……”“我不信。”阿歪说,“你发誓。”

发誓?往后靠靠吧!朱透现在可没时间,他像箭一样,突然向前冲出去。

“这猪头发什么神经呢?”阿歪想。但他马上就想到,他叫朱透的外号“猪头”是“日行一恶”。他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在心里想的,没有让“猪头”,(呸呸呸,又行了一恶),是朱透听到。可是,没有庆幸了一秒钟,他也发起了神经似的向前冲了过去。哈哈,因为他看见前边的十字路口,有一个老太太正面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发愁呢。

“哇,这个老太太肯定是要过马路。”阿歪一边跑一边想,“我说朱透怎么一放学就紧跟着我跑出来呢,原来他也打这个主意。哼,那个盖着红圈的笔记本是我阿歪的,谁也别想抢走!”

可是,要想得到那个笔记本,就得跑得快一点,因为朱透比他早冲出去了两秒钟。要是跑的路程是马拉松,那么这两秒钟就和空气一样不值一提,但现在他们距离那个十字路口只有不到二十米,半秒钟都比十两黄金重要。

“这个猪头真可恶!”阿歪顾不得自己是在“行恶”了,他在心里祈祷,“最好他的鞋带儿突然开了,绊他一个跟头。”

可是,今天朱透穿的是没有鞋带的鞋子。

“最好有一辆自行车突然撞向朱透,把他撞一个跟头,这样我就超过他了。”阿歪又行了一恶。

可是,人行道上没有自行车,不但没有自行车,连自行人也没有,就朱透和阿歪两个选手在狂奔。

“失败。”阿歪想,“难道上天今天帮助的人是朱透吗?”上天今天帮助的人不是朱透。为什么这样说呢?它虽然没有让朱透穿有带儿的鞋,也没有让自行车撞朱透,但它让路上出现了一个香蕉皮,所以,一心行善要搀老太太过马路的可怜的朱透,就在阿歪快绝望的时候,及时地踩中香蕉皮摔了一个跟头。阿歪毫不客气地冲过去胜利地搀住了老太太。

“知道吗?知道吗?”第二天一到学校,朱透就站在讲台桌上大声地发表演说,“昨天阿歪急着‘日行一善’,把一个老太太搀过了马路,结果被人家大骂了一顿……”

“倒霉,真是流年不利!”朱透进行演说的时候,阿歪趴在课桌上想,“昨天那个老太太是汽车销售经理,她站在十字路口不是为了过马路,而是在调查这个城市里十分钟内什么样的车出现得最多。我强行搀她过了马路后,她说她已经数了九分钟了,我一打断她,她得重新再数十分钟,还把我骂了一顿。唉,真倒霉,让朱透看了笑话!早知道这样,我当时把‘猪头’搀扶起来多好啊,那也算帮助人。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今天只好想办法重做一件不挨骂的‘日行一善’了。”

可是,平时“日行数恶”的主意,他不用想就是一大堆,但“日行一善”的方法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他只好想啊想啊,想得听不下课,想得做不下作业,想得上课睡不着。

有个伟人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他想了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下课,我就跑去替值日生擦黑板,这算‘日行一善’吧?”

一下课,阿歪还没站起来,就见一个人已经冲到了讲台上,抄起板擦就擦了起来,差点没把正往讲台下走的老师撞倒。

“倒霉!”阿歪说,“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我还有机会。一天当中有好几个课间呢!下一个课间,我要速度快点。”

为了能抢到黑板擦。阿歪一整节课都没有听课,也没有睡觉。下课铃一响,他就飞快地站起来,飞快地冲到过道上,飞快地把另外几个人撞倒了。看来,打黑板擦主意的人不只他一个哟。

因为阿歪的速度太快了,他把他们撞倒了不算,还让他们在倒下去的时候,把桌子撞倒了七八张。据事后统计,这次意外事件中,有五个人的圆珠笔英勇献身了,三个人的裙子需要去见针线了,八个作业本的封面光荣下岗了。

“倒霉啊。”阿歪傻在了那里,“本想‘行一善’,没想到‘行了一恶’!这下又要赔偿损失,还要被毛木老师批评。”

可是那些受害者不但没有让阿歪赔偿损失,还大方地原谅了他,并且反过来安慰阿歪说千万不要过意不去。而且毛木老师也没有批评阿歪,他大大地表扬了那些受害者原谅阿歪的行为,说他们这种友好而高尚的行为就算是‘日行一善’。

“倒霉啊!”阿歪想,“本想自己‘行一善’,没想到却被别人‘行了善’。难道我阿歪真的跟那个盖着红圈的笔记本无缘吗?哼,就这样投降可不是我阿歪的作风。我要迎难而上,再接再厉,一周里有好几十个课间呢,我就不信一次都摸不到黑板擦。”

可是,尽管一周里有好几十个课间,但到这一周的最后一天的下午,阿歪还就是没有抢到板擦。

“倒霉。”在一个课间又一次在黑板擦争夺战中打了败仗之后,阿歪闷闷不乐地往厕所走去,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最后的“行善”机会。

老师对我们说过:“一心不能二用。”这句话无比正确,因为阿歪在走路的时候,又去想走路之外的事,所以他一下撞在一个一年级小学生身上,并把他撞了一个跟头。

要是以往,阿歪准会先声夺人地训斥他:“你往哪儿撞啊!”小孩子也一定会因为疼痛大哭起来,可是,今天小孩子居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土,走掉了。

“他居然原谅了我。他把‘行一善’的机会得去了。”阿歪苦恼地想,“倒霉,真是流年不利啊!我干脆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阿歪苦恼极了。因为就在他把小学生撞倒之后,又过了一夜,这一周就结束了,而他一件“善”事都没有做成。那个盖着红圆圈的笔记本,成了别人可以带回家给父母显摆的东西了。因此,他苦恼地吃不下饭,苦恼得睡不着觉,苦恼得到了下一周的班会课上还无精打采地抬不起头来。

但他却支起耳朵,想听听是谁把那个属于他阿歪的笔记本得了去。

就听毛木老师说:“在上一周的‘日行一善’活动中,大家表现得都很好,希望这种劲头你们能继续保持。下面我宣布,这次活动中表现最好的,就是我们的阿歪同学。因为阿歪上周没有给我们班和学校制造垃圾,没有上课睡大觉,没有上课吃干脆面,没有在教室追赶打闹,没有搞得班里鸡犬不宁,没有在墙上胡写乱画,没有欺负小同学,没有用小虫子吓唬女生,没有故意破坏公物,没有采花折树,没有在桌子上挖坑钻洞,没有逃避值日,没有说粗话……他居然能克制自己的性格,一件坏事也不做,使我们班的班风一下成了全校最好的。他这岂止是‘日行一善’,简直是‘日行数善’。因此,我要把这个盖了学校红章的笔记本奖励给阿歪,希望他能再接再厉,在未来的日子里,天天保持这个良好的状态。现在,请大家鼓掌欢迎我们的阿歪上台领奖。”

在大家的掌声里,阿歪晕晕乎乎地走上讲台,晕晕乎乎地接过了笔记本。

毛木老师笑着说:“阿歪,你有获奖感言要说吗?”

阿歪想说,我不是克制了我的性格,而是只顾着想‘日行一善’,才没有时间犯错误的。可是,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就乐晕了过去。被大家救醒后,阿歪还是晕晕乎乎的。他晕晕乎乎地上课,晕晕乎乎地值日,晕晕乎乎地写作业,晕晕乎乎地去解手,晕晕乎乎地走进女厕,然后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晕晕乎乎地显摆给老爸老妈看。

当然了,晕过去的不止我们的阿歪一个。他的老爸阿正先生和老妈姚青接过阿歪展示给他们的笔记本,在经过了仔细鉴定和给毛木老师打电话求证之后,得知这不是阿歪伪造的东西了,他们双双乐晕了过去。

“唉,没想到我的一点点荣誉,就能让爸爸妈妈快乐成这个样子。”阿歪惭愧地想,“下一次,我一定要凭真本领给他们带回荣誉,让他们总像今天这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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