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我曾经在一所大学供职,每天穿梭在偌大的美丽象牙塔里。虽然我不是莘莘学子中的一员,但是校园里的一花一草都向我微笑,湖心亭的闲逸、操场上的奔放、露天电影院的浪漫,我只需要跨足就能抵达。行走在校园里,少不了有校外的人问路,“同学,请问图书馆往哪边走?”还没来得及回答行人的问题,我的心底立即便有了小小的窃喜:原来青春渐渐地散去,我还有一张很嫩很嫩的脸。
被误认为“同学”很多年,我也暗暗得意了很多年,甚至还预备一直得意下去。然而,后来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校园里的学生越来越年轻,年轻到我感觉他们不过是高中生模样,甚至只不过长着一张初中生的脸。说实话,我被这一怪异的现象困扰了很多年,而且这种现象逐年加剧。有一天,我突然明白问题的症结,不是校园里的新生越来越年轻,而是不知不觉中我一日日老去,而老去,原来也是需要参照物的。
香港明星谭咏麟号称“永远二十五岁”,老戏骨刘晓庆还可以扮演十八岁的少女。生活中,也有很多不服老的朋友,我有个三十五岁的女性朋友,就天天说“我感觉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当然这不过是没有人响应的宣言。不管是明星还是普通人,其实都有一颗不愿老去的心,希望时光留在最青春的年华。但是,时光却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或快或慢总会在我们脸上留下痕迹,然后径直将我们送往老去的隧道,一去不回。老去,也需参照物,这样真相或许有一点点残酷。然而正面残酷的真相,其实更能让我们从容面对老去,并懂得老去也是一种历练、一种风景。
畏高的疗法
获邀参加一个大型活动,预先得知其中有登山的内容,生性畏高的我身未动腿先软。其实,我曾经多次参加登山的活动,但是每次都因畏高而晕眩。当别的朋友“一览众山小”甚至诗兴大发时,我却像受惊的刺猬缩成一团,不仅失去了登高望远的快乐,甚至连身体也白白地遭罪。
在参加这次活动之前,我在常去的论坛发了帖,希望网友们提供克服畏高的办法。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帖子引出了好多畏高案例。很多网友跟我一样严重畏高:站在二楼的阳台也会腿软,不敢独自走过有栏杆的桥梁,被海拔极低的山峰吓倒……同病相怜或许能换来惺惺相惜,但是无助于我解决畏高的障碍。细细看来,也有网友贡献应对的办法,无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想克服畏高的毛病不能裹足不前,唯有攀登、攀登、再攀登。原来,山巅不仅有美妙的风景、开阔的视野,也有治愈畏高的良药。
说起来很有意思,许多山峰都有金顶,仿佛少了金顶不为山。很多攀登者都以登上金顶为荣,仿佛“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金顶就不是一个完美的旅程。其实,畏高和金顶并不矛盾,或许正是因为金顶的存在,让许多畏高或不畏高的攀登者,拥有了坚持到底、笑到最后的决心。
曾经,在雪后爬八达岭长城,攀登是一件异常辛苦的事情。常常是爬三步滑两步,远处蜿蜒而上的城墙,仿佛是难以企及的梦想。而最终不畏艰难、不畏高海拔的攀登者,却是远道而来的美国老头老太和韩国美少女。千万里的追寻,让异国的求索梦不会轻易熄灭,纵使畏高可怖也不愿留下遗憾在心间。
说到底,畏高其实只是心中的情结,倘若我们心底只有畏惧,没有登高望远的情怀、没有不留遗憾的决心,那么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有好的疗法了。
工地上的月光
德强是某建筑队的建筑工人,刚过十七岁便开始在城里打工。城市里的高楼一个接一个拔地而起,在日益美化的市容里有规划师的智慧,也有德强和他的工友的心血。德强在城市这个或那个工地里挥洒着汗水,工地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是“年轻的战场”。
作为潇洒的青春战士,德强的肩上除了有百十斤的沙石等建筑材料,还有一个远处贫瘠的故乡和双亲。一张又一张几百或上千的汇款单,是他传递给故乡的心意,也是他在辛劳后小小的慰藉。
可是,十七岁的德强也有脆弱的时候,脆弱得像他这种年纪的所有城里孩子的娇柔。他的脆弱不是来自高强度的工作,也不是来自包工头的呵责,更不是来自肩头添的新伤。他的脆弱来自一个属于他的假期,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全天候的假期。二十四小时后,他又将回到城市某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在灰尘弥漫的钢筋水泥的构造里挥汗如雨,用自己的年轻甚至略微稚嫩的身躯搏击生活。
而这一刻,这一个属于他的二十四小时的假期里,他却陷入了巨大的彷徨和孤独。他没有去商场为自己买一件新衣,哪怕是打折的;他也没有去附近的网吧,沉醉在虚拟的游戏世界中;他没有聚会没有访友,在这个城市除了包工头和工友,甚至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
寂寞开始汹涌而来,仿佛要席卷所有的安宁和快乐,将莫大的忧愁推到十七岁的德强面前。德强想朝着故乡的方向喊一嗓子,还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唱一首最熟悉的山歌,可是面前却是车水马龙的忙碌,是灯红酒绿的格格不入的繁华。德强扬着小小的脸,对每一个走过来的人微笑,用力地微笑。可是,微笑对面是冷漠,真诚与友好被城市快节奏和渐渐降临的夜幕淹没。
不知不觉,德强来到了一片寂静的工地。夜色中,所有建筑工人都撤离,白天紧锣密鼓的进程有了小小的停顿,飞扬的尘埃也浮在离地面很近的高度。这时,德强的心趋于平静,有一种远离城市的片刻安宁。
这时,一盘圆月高高地挂在了天空。没有电线没有树木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挡,月亮就那么亲近地挂着,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要挂多久。月亮像母亲温和的目光,又像少女温柔的双手,抚慰了德强一整天的惶恐和不安。仿佛惊涛骇浪里的帆船,在颠簸后驶入了风平浪静的港湾,拥有了最美妙的归宿。
还是歌里唱的,“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在城里的楼房像花一样绽放时,月亮也渐渐无迹可循。而工地上的月光,那是一种通往遥远故乡、通往幸福、通往爱的线索。有了这条线索,德强不再孤独,这个假期也因为这小小契机而更让他珍惜。
熟悉的远方在面前开始清晰,遥远的双亲虽然无法联络,而且电波里的互动也难以实现,但是思念却也充盈了山水相隔的距离。
闲话米汤
闲时逛超市,发现货架上牛奶的品种越来越多,硬是要让人挑花了眼。家里,小外外嚷着明天要换新的口味牛奶,而家中的袖珍狗也迷上了果粒酸奶,低着头翘着屁股喝得欢……此番景象让身为70后的我,不由得回溯自己的童年,呱呱落地时的我可不曾有这么丰富的饮品,甚至母亲的奶水都不够充足,急坏了喜得贵子的一家人。为了我的成长和发育,父亲好不容易“淘”来两斤红糖,而此间的艰难和波折不得而知。只是红糖兑进热腾腾的米汤,我的奶水“替代品”便宣告产生了。
提到米汤,由于煮饭形式变得更便捷,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能接触到了。而街上新开的米汤系列菜馆也只能让他们尝新,并不至于深刻了解。转念一想,若真正让娇生惯养的他们喝米汤,估计也不会是愉快的经历,弄不好闹起小脾气。
我的童年,那时还没有电饭煲来煮饭。煮饭用的是大铁锅,加过水的米煮一会儿后,要淘掉煮米的水,然后加少许水直至煮熟。和米分离后的水便是所谓的米汤,米汤又白又稠,和今时今日的牛奶倒有几分神似。
加了少许红糖的米汤,是父母能给我们的最好饮料,甚至是最重要的主食。当然,寡淡的米汤喝多了,幼小的我难免会有厌烦情绪,甚至会以哭闹来抵制。可是,父母并没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无奈地说,“米汤是最有营养的,不喝米汤长不大、长不高。”
从营养学的角度上来看,父母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不过那时的我并不太懂,父母也仅仅拿“米的精华都在米汤”当“幌子”。不过,或许是恐吓般的健康教育起了作用,或许是抵抗不住饥饿的“骚扰”,于是喝米汤成了不二选择,喝米汤甚至成了一时的风潮。
童年,饮品的匮乏并没阻止我们成长的速度,倒是喝米汤长大的经历让我们能吃苦,也能感受到现实生活的甜蜜。或许是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孩子的嘴巴越来越挑剔,他们的童年也在挑剔中更加精致地度过。
而我偶尔会去吃米汤菜,菜真的很平常,但是清香的米汤味却很亲切。让我仿佛乘上时光穿梭机回到童年。苦中有甜让我倍加珍惜与感动,不知道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们,他们未来的记忆里,是不是也塞满了幸福?
晒幸福
朋友说,最近网络里的“晾晒指数”挺高,听完,我不由得哑然失笑。确实,现实生活中,晒衣服的“晒”,到了虚幻的网络顿时“洛阳纸贵”了。
说到如今网络里的晒生活,可谓精彩纷呈,“好戏”不断。但是,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晒生活的“鼻祖”——晒工资。也许,只有在互不相干的网络里,现实生活中的“人精”才能抛开戒备,连自己的钱袋子都可以向对方敞个底朝天。晒工资的主角多不是贫困的“苦主”,更不会是在最低工资标准线挣扎的人儿。贴出自己“机密”的工资条,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不像是一种简单的交代,更像是竞相炫富般的交流。说来,晒工资其实是晒幸福的一种,让陌生的网友艳羡,也让自己得到心灵的满足。
生活中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幸福,可是到了网络时代的晒客一族那里,幸福难免会和花花绿绿的票子扯上关系。
我平时混迹于一个撰稿论坛,论坛里聚集着全国各地的码字高手,有些还是名声在外的响当当的大虾。由于文人的幸福在于文字,晒稿费便成了不二选择,稿费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对作品的在经济上的一种肯定。关于文字的“在商言商”掀起了高潮,雪花般的稿费单成了一时的焦点。
晒稿费,意外地成为一个标尺,许多真正的大虾再次被正名。当然,也有一些低调的“小虾米”异军突起,一些大腕竟然一直惨淡经营。小虾米的人气暴涨,大腕却遭遇了空前的滑铁卢,不过难免也有质疑的声音出现,不相信残酷的现实。于是,大腕“借坡下驴”地说,稿费是不完全统计,应该在总额后面加一个零,才是最精确的数字。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出端倪,其实大腕用虚假的谎言,企图掩盖狼狈不堪的现状。
这让我不由得惊醒,原来网络里的晒幸福并不一定是真的幸福,有些是被虚拟世界的人做了美化和包装。比起文人晒幸福的虚假,商人自然是有过之无不及,网络里晒幸福的商贾牛人比比皆是,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才好,只好“豆浆买两杯喝一杯倒一杯”。炫富之争其实并没太多实际的意义,只是满足了部分先富起来人群的虚荣心,同时也让徘徊在财富之外的伪富一族做一回白日梦。
说来,晒幸福只是亦真亦假的虚拟“还原”,并不足以改变什么。可以断言,网民制造了全民晒幸福的假象后,除了在网络留下浅浅的痕迹,一切最终都将回归到正常的秩序。
做一棵老树
“下辈子,我要当一棵树,一棵树种到一个地方,就永远不会被移动。”这是韩剧里最深情的对白,这也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下辈子”的构想。这样的构想是渺小的,不足以呼风唤雨,不足以指点江山,也不足以翻天覆地。可是,就这个渺小的构想,却有一种安静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让一颗心洗去繁华,也洗去无所不在的浮躁。
我曾经在爱人的老家待过一年的时间,那几乎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处所,乡村跟集镇和城市遥遥相隔,整天在眼前摇晃的除了麦浪、菜苗,便是一丛丛上了年纪的老树。坦白说,不是为了刚出生的女儿,我很难做出告别城市的决定,去选择如此闭塞又如此无趣的生活方式。乡村里,没有青壮年,只有老人和更老的老人,还有就是小孩和更小的小孩,寂寞的蔓延仿佛是潮水般不可遏制。
有时候,我焦躁地走来走去,绿油油的庄稼地、勤勉的老黄牛和跃出水池的鱼儿,都不足以安抚我不安的情绪。只有近处或远处的老树,仿佛潜藏着巨大的吸引力,让我不知不觉地走近。很奇怪的是,不管是树叶茂密的春天,烈日炙烤的夏日,黄叶缤纷的秋季或是枝条萧瑟的寒冬,只要伫立在一棵老树旁,心立即会变得风平浪静,烦恼和孤独仿佛也烟消云散了。不知是老树听取了我的故事,还是我关注了老树的历史,一种无声无形的沟通在进行,一种相濡以沫的亲近在展开,一种珍贵无比的真情在流淌。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属于陶渊明和他的时代的情怀,习惯了闹市的我显然是很难甘于寂寞。如果非要我选择世外桃源,选择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我更愿意做一棵树,一棵乡村的安安静静的老树,承载着悠久历史、饱含岁月魅力的老树。遗憾的是,老树也很难“永远不会被移动”,哪怕老树从来没有对都市的向往,但是都市却觊觎老树的风华。于是,一棵棵老树从乡村来到了城市,在城市快速发展的进程中,老树装点着城市的街道、花园或象牙塔。老树,不仅仅是城市的风景线,更成为了城市强大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