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回北京的机舱头等舱宽敞舒适,记得十六年前从重庆到北京的火车硬座嘈杂而拥挤,这些年我的生活仿似暴发户般怦然绚烂~但到底绚烂的是我的虚荣还是考验了我的轻佻?时间滚滚而下~我的未来还会充满着什么样令人讽刺的骄傲呢?~~那会是有趣的期待吗?
摘自2011年5月20日新浪微博陈坤CHENKUN
我十几岁的时候是有计划的:我以后要租个房子,我要去赚钱,我要分期付款买一个房子,我要努力工作去还款。我要去旅行,我要去吃好吃的,我要吃涮羊肉……可是这一切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突如其来的财富和名声打乱了我从记事以来对人生的计划,而且它们强大到足以消灭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自我进取的希望和快乐。
2011年8月,电影《画皮Ⅱ》杀青,结束工作的我第一时间从剧组飞往拉萨。
两天后,我与十名大学生志愿者将在西藏一起行走。
“行走”对我而言,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从出生、童年、少年到离开家乡来到北京,从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成为一个被大家认识的人,取得了一点点的成绩,是一种外在的行走;于内在,我从一个孤僻、自卑、傲慢、怀疑的男孩慢慢成长为一个简单相信、充满正面能量的男人,开始想做一点有益于社会的事情,是内在的行走。外在与心灵的行走,两条生命的线索,看似毫无相交,其实彼此对应,互相影响。如果学会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静下来,放松自己,与内心对话,从中获得正面的力量,我相信这才是行走的真正意义。
因着这样的信念,我的工作室运作的第一个公益项目就是“行走的力量1+N去西藏”。在上万名大学生里,经过各种选拔和培训,最后挑选了十名,我带着他们一起走进西藏,感受在行走中获得内心力量。我的发心很简单,行走可以在每个人心里播下正面的种子,这颗种子在未来会发芽开花结果。所以,我没有什么别的顾虑,完全没有,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有回报,也不需要别人的赞扬。
还有三个小时到达拉萨。在头等舱里,没有睡意。已经想不起第一次坐头等舱是哪一年,当时同事拿着一份日程表对我说,“坤儿,我们这次去……”我一看,哇,头等舱!那是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嗯,头等舱挺宽敞的,没觉得和普通舱有多大的差别,但我的人生确实在慢慢而巨大地改变着。
我常常嘲笑自己是暴发户。确实,那种变化非常突然,而且强大。
十三平米的家
小时候住在重庆的江北区,妈妈、爸爸还有两个弟弟,全家五口人挤在一个十三平米的房子里。妈妈爸爸跟小弟住在里面,我跟大弟睡在外面的过道里,是个上下铺,旁边就紧靠一扇窗户,窗户外面就是走道。冬天的时候,邻居们就会烧那种用煤炭的炉子,煤烟很大,会窜到屋子里。我们家的窗户糊了一层纸,永远都是烂的,从外面伸手进来就可以拍到我。一到晚上小朋友会伸手进我的窗户,用力拍醒我:“哎,起来了,我们出去玩!”
上厕所要跑到外面的公厕,走三分钟才能走到。我特别记得冬天寒冷的夜里,从被窝里钻出来穿上衣服往厕所去的路上,牙齿不停打颤的那种冷。所以到了晚上我就不怎么喝水。那时候很羡慕家里有洗手间的人家,可以在家里洗澡。你知道,我们冬天洗澡要到澡堂里面去,交一毛钱,所以一个星期才洗一次。
在重庆读职业高中,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找工作很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在夜总会当服务员的工作。于是,白天上计算机职业高中,晚上当服务员。特别羡慕在台上唱歌的人,因为唱了几首歌就可以走,收入又高,时间又短,还不影响学习。我试着对老板说:“可不可以在大家都唱完之后,让我也上台唱一首歌?”老板答应让我试试,没想到我唱得特别烂!第一次尝试失败。我想学唱歌,但没有钱。
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重庆歌剧院的王梅言老师,是一个唱歌的哥哥带我过去的。那时王老师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很严肃。我很紧张地对老师说:“老师您学费贵不贵?”王老师看着我说:“形象非常好!已经具备了做歌手的第一个条件,声带怎么样?”一听,“哎呦你完全没学过呀,你这个声音条件太有问题了。”当时我就蔫了,我说:“所有老师都这么讲。”没想到王老师说:“没问题!经过训练是可以改变的,你可以唱歌。”
那个时候特别高兴,就好像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我想从服务员成为歌手,一直都在受挫折,终于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可以!后来我发现,王老师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因为她自己是个充满信心的人,她希望把自己的信心带给别人,成为正面的能量。
我每天放了学去老师家里上课。有时候王老师留我吃饭,记得炖牛肉特别好吃。吃完饭老师经常问我:“好吃吧!我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每个人都觉得好吃!”乍听之下觉得老师真骄傲,久了之后我才明白,老师不是骄傲,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是最好吃的。这时我才懂得了一个道理:自信不是简单地渴望别人认可你,你要在自己内心深处觉得,我可以。不用理会别人的怀疑或轻视,我真的可以,我能够做得很好!
可以说,王梅言老师犹如我的另一个母亲,她给了我信心,教会了我生活的基本技能。不久,我成了一名歌手,可以很从容地在舞台上唱歌。一直到现在,我表演上的态度,做人的态度,都跟王老师说的一个境界有直接关系,她说:“唱歌一定要学方法,要把方法学到非常非常好,然后烂熟于心,到最后扔掉方法,那时候唱歌就是真正的唱歌了。”这个就是后来我从禅宗里学到的,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我很幸运,十几岁的时候因为老师的点拨就解到了这个境界。
那是一颗种子,播在我心里。
回头看,王梅言老师在我人生的道路上非常重要。因为她的鼓励,十九岁那年,报考东方歌舞团。结果,我考上了。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重大转折。之后,我离开重庆,到了北京。
误打误撞考上电影学院
在东方歌舞团,住单位宿舍。能够到北京,并且有地方住,我已经很满足。那个时候很喜欢北京,经常一个人在北京的胡同里乱窜。我特别能走,可以从东三环一直走到颐和园。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长安街上走,看到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定有一天,这些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子里,有一扇窗是属于我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留在北京,用我的努力为自己打拼一个立足之地。
在东方歌舞团,我是独唱演员。虽然很努力,但可能声乐基础太差了,演出机会并不多。不过,我还是很珍惜这份工作。
来北京的第二年,一个跳舞的同事叫我陪他去考北京电影学院。我只是陪他去,完全没有当回事。那个时候我只想唱好歌,从未想过要当演员。当时那个同事非要让我也报名,我说我不感兴趣,并且还要交几十元的报名费太不划算了。他说他借给我报名费,等我考上了再还他。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报了名。
命运有时候就很蹊跷,结果他没考上,我考上了。
考上后是否离开东方歌舞团,是我当时非常纠结的。我最终做决定从东方歌舞团辞职,是因为很现实的原因:上了电影学院就可以在北京再待四年,而在歌舞团一切是未知的。为了给自己争取四年留在北京的时间,我读了电影学院。
到了大三以后,我慢慢接了一些广告,有了一点收入,终于有钱在北京租房子。记得在麦子店附近租的一居室,一千二百五十元一个月。住十八楼,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后电梯就停开,经常要走上去。房子并不豪华,也算不上好,却让我很快乐,因为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回想起来,我非常珍惜那一段奢侈的独处时光。那时我不过是很普通的文艺青年,怀着梦想,寄身在茫茫人海的北京。这个租来的空间就是我的王国,我在那里发呆、看碟、打坐。经常在家里蹲在地上擦地,我有一些小的洁癖,希望我拥有的第一个租来的房子每一个角落连床底下都是干净的。没戏拍的时候总在那里宅着,哪儿也不去。
去欧洲读设计的梦破碎了
大学四年,一共拍了两部戏,一部是吴子牛导演的电影《国歌》,一部是赵宝刚导演的电视剧《像雾像雨又像风》。这两部戏并没有让我爱上演员这个职业,相反的,我觉得自己并不合适做演员。人总是有这样一个心态,觉得侥幸得来的都不是最适合自己的。大概因为当初我上电影学院很偶然,也很侥幸,只是为了可以多在北京待四年,所以潜意识里总觉得,演员这个职业不一定合适我。
我真正的理想是什么呢?其实也并不是当歌手。歌手不过是我喜欢的职业。我小时候真正的理想是做一名室内设计师。我从小学习画画,对设计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小时候经常在想,长大了当设计师多好,可以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还可以有很稳定的收入。
之前没有条件读设计专业。到北京后认识了一些学美术的朋友,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一些设计学院的基本概况。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在思索自己的未来时,有一个念头特别的强烈:我要去国外读设计学院,改行当设计师。
我在北京那些学美术的朋友特别支持我,他们给我推荐了很多欧洲的设计院校,我选择了一家北欧的学校,把自己的作品寄过去。没想到学校给了我回复,让我再寄一些作品过去,然后通知我过去面试。我当时特别兴奋,觉得自己已经离梦想很近了,并且当时有一个很好的契机,我拍了赵宝刚导演的《像雾像雨又像风》,挣到了一笔可以去欧洲的旅费。
我跟赵宝刚导演说我拍完这部戏之后想去国外读书,想读设计,他说很理解我的想法,也很支持。他的支持就是给了我三千块一集的片酬。拍《像雾像雨又像风》我拿了九万块钱!在当时这对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第二天就去邮政局给妈妈寄了四万块。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固定电话也很少。妈妈就打电话到我朋友家找我。朋友跟我讲:“你妈妈让你回电话。”然后给我一个号码。我一打回去,妈妈就问:“你哪来这么多的钱?”我说:“妈妈我拍戏赚的。”“啊你拍戏赚这么多钱啊。”我说:“不是,这还没有到一半吧。”妈妈就在那边特别感动地说:“啊,好。”那个时候家里欠了别人很多债,大概欠了一万多块钱债,我寄回去的四万块钱刚好还了债,之后妈妈还可以生活。
剩下的五万块钱有两万交了出国的押金,那个时候出国办签证要交两万块的押金。我留了一万块钱给自己,作为我后续的生活费。因为我想可能这次从欧洲回来之后会有几个月没戏拍,我还要花钱。然后我买了去欧洲的往返机票,大概是四五千块钱,还剩一万多块钱,这是我去欧洲旅行的资本。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想去看看那个学校,我希望能在那里读书!
就这样,我踏上了去欧洲的旅程。
有一个好朋友住在法兰克福,所以,我就先到法兰克福。第一次去德国,进法兰克福机场的时候就非常“犯贱”,为什么呢?机场里到处飘着奶酪和很香的面包味,那是只有德国才有的味道,我就使劲去闻那个香味,觉得特好闻。然后一看,机场也特别干净。那是我对欧洲的第一印象,非常喜欢。
在德国我住在朋友家里,跟朋友挤着住。我看到朋友的房间,外国的那种学生宿舍,特别干净,吃饭也特别干净。那个时候我和朋友AA制,我在那边非常节约,吃个冰激凌会考虑吃一个球还是吃两个球。财富那个时候变得非常的珍贵,因为它有限,所以你要紧着花,“紧着花”这个过程让我觉得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