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似乎在冥想。天空似乎在冥想。天界似乎在冥想。水似乎在冥想。山似乎在冥想。诸神似乎在冥想。人似乎在冥想。所以,臻达伟大者,似乎获得冥想一份。尽管小人争吵、辱骂、诋毁,而伟人似乎获得冥想一份。对冥想进行冥想。
——《唱赞奥义书》
冥想,通常被理解为对任何对象的深度专注。在某种意义上,人人都冥想。因为专注不仅对生存,而且对任何行业中的成功都是必不可少的。正是通过专注的力量,我们能够做、能够听、能够理解任何事物。不管我们是科学家还是艺术家、办公人员还是劳动者、公司老总还是衣食父母,我们都必须专注心意,以便达到我们的目标。射手必须专注于靶子;钓鱼者必须专注于浮子;演说者必须专注于谈论的主题;音乐家必须专注于主音(keynote);舞蹈者必须专注于舞蹈动作。
专注是获得任何对象之知识的方式。心意则通过专注得到透镜的特性,并能够深入地渗透到任何对象之中,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的对象,都必须感知到它的真正本性。专注是获悉内外世界之秘密的唯一方法。苹果掉落自从创世之初就已经被观察到了,但正是艾萨克·牛顿(Sir Isaac Newton)爵士对这一事实的反思和专注,才有了对“万有引力”定律的确切表述。
然而,冥想不止是专注。在瑜伽哲学和吠檀多哲学中,冥想是一个精神过程,冥想者通过它与冥想对象合二为一。专注(dharana)是这一过程的预备阶段;当专注变得容易时,它就表现为冥想(dhyana)的形式,心意在其中持续地流向它的对象。冥想的顶峰就是融入冥想对象的三摩地(samadhi)。
圣典把专注定义为“心注一处”。当我们能够将心意持续地集中于一个具体对象十二秒,就可以说我们达到了专注的状态;如果心意能持续十二次专注状态,我们就可以称之为冥想;如果心意能持续十二次冥想状态,则达到了三摩地的阶段。
冥想分三个不同深度,即:专注、冥想和三摩地,并在三摩地中达到冥想的顶峰。我们已经说过,专注是认识对象的方式。但要完全获得一个事物的真正性质,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专注,并与所知事物完全合一或同一。那时,对一个人或事物的认知就是我们对该人或事物所思考的内容。冥想是获得完全的、正确的认知之最合适方式。
冥想不同于反思性的推理。理性只获得一个清晰的事物观念,它就得到满足,而冥想则寻求对它们的直接知觉。理性是头脑的功能,而冥想是上帝的居所——心的功能。只有理性的认可绝不会终止疑虑,也没有力量转变我们。它不能平衡激情和理性、欲望和冷静,也无法根除我们世俗的习性,这些习性的种子只有通过冥想才能被摧毁。冥想将我们无数不和谐的冲动整合到生命的中心目标,即自我现实之中。我们的欲望、本能和冲动,就像交响乐中不同的乐器,结合在宏大的节奏和乐曲的交响中。
冥想不止是默观(contemplation)。默观是思考神圣者,而冥想则是心意自发地流向神圣者。默观的状态可以比作一只围绕着花朵嗡嗡作响的蜜蜂,落在花上,吸吮它的甘露。而当蜜蜂落在花上品尝甘露时,它就到达了冥想状态。
冥想有时和祈祷联系在一起,但它们之间是有明显区别的。祈祷是以二元论的方式发挥作用的,因为它指向一个与我们分离的人格,神或神性人物。在冥想中,那种表面上的二元论被瓦解了。冥想在开始时或许需要努力、需要信条、需要人神同形同性的意象和象征,但最后总是在三摩地中融入并超越了所有形式、名字和概念的神圣者。意象、概念和象征,只是在这一灵性冒险中充当了垫脚石。所以,据说在祈祷中我们与上帝交谈,而在冥想中我们在自己之中倾听上帝的无声之声。在祈祷中我们与神圣者交谈,但在冥想中我们与神圣者合二为一。
冥想是最高形式的崇拜。在崇拜中,商羯罗说,一个人放弃了他外在的活动以及“在神圣的、纯洁的阿特曼之圣所的崇拜,这个阿特曼是独立于时间、地点和距离的,它无处不在”。当我们冥想时,阿特曼或自我就是我们崇拜的真正内在的圣所。而外在的圣所,也就是虔诚的奉献者朝圣的圣地,它具有某些缺陷。例如,圣地可能地处遥远,朝圣者要承受身体上的疲累。朝圣者的安慰可能会受到天气的干扰,小偷或无道德的祭司也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人们可能因为种种限制,而只能在某些特别的时候去朝圣,因为朝圣灵验与否据说依赖于吉祥的季节。此外,传统朝圣带来的益处并不是永存的。但是,在阿特曼的神圣居所崇拜的人,则不存在这些缺陷和障碍。
根据《摩诃婆罗多》所载,与我们真正的自我沟通,是最有效的冥想形式,它被比作在圣河中沐浴:“阿特曼之河充满了自制之水。真理是水流,正行是堤岸,慈悲是水波……在圣河中沐浴。普通的水无法净化我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因而,冥想是心意最伟大的净化者。
灵性探索者常常问:如果上帝是自明的,是一切实在的实在,那为什么我们无法真切地看到他?我们为什么必须经历灵修才能见到他?吠陀知微者回答说,我们无法看到上帝,是因为不纯的东西落在我们的心意之镜上,它们混淆并误导我们。因为,我们感知和体验的世界是通过我们的心意反映出来的。如果镜子覆盖着尘埃或污物,它反映给我们的内容就会被扭曲。但是,只要我们擦亮心意之镜,那么它就能反映实在,也就是上帝。这一活动伴随着灵修戒律和苦行,包括控制感官和各种形式的冥想。
冥想是一种控制心意的技巧。被控制的心意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不被控制的心意则是我们最痛恨的敌人。人的心意以其不安而闻名。在《薄伽梵歌》中,用了四个词来描述心意:不安、狂暴、强大和顽强。一个古老的谚语把沉溺于感官享乐的不安的心意描述成一头发疯的大象,而商羯罗则把它比作老虎:“在感官享乐的森林地带,潜行着一只大老虎,叫心意。它阻止渴望解脱的善良之人去那里。”斯瓦米·维韦卡南达则把不安的心意比作猴子,猴子不仅陶醉在欲望之酒里,而且同时被嫉妒之蝎所刺、骄傲之魔所袭。不安的心意就像怪兽,能让生活成为梦魇——但同样的心意,一旦得到控制,就将成为最可信赖的朋友和帮手,维护着平静与快乐。
克服心意不安的方法是什么?纵容任何心意中出现的欲望而无法达到预期目标,只会导致更大的不安。通过自我折磨和禁欲只是压制欲望,将它们赶到地下。
试图通过改变我们的环境来转变心意也是徒劳的,因为无论到哪里,我们的心意以及它的习性都跟随着我们。根据《薄伽梵歌》,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控制和规范来面对它。
这种控制的逻辑是强制性的。如果我们认为自己只不过是物质身体,那么我们肯定会死;如果我们仅仅是情绪上的疯狂和冲动,那么就绝不会有宁静;如果我们只充满欲望和梦想,那我们永远也不会自我实现。除非我们控制了身体、欲望和心意,否则我们绝不会找到真正的平静和实现。然而,除非通过冥想,得到我们内在的存在之核心——自我的指导,否则,我们的控制是无法成功的。正如《薄伽梵歌》所言:“心意不受控制的人没有自我的知识,也没有默观。没有默观,他就不可能拥有平静;没有平静,他怎么可能会有快乐?”冥想心理学培养的是一种单纯的思想。不安的心意就像湖泊,不断受到欲望之风的搅动,创造出不同本性的思想波。而由于心意不断地被搅动,以致我们的真正自我沉在湖底,无法被感知。当我们与众多的思想波相对,并通过重复、不间断的冥想实践,有意识地培养一种单纯的思想时,它就会发展成为一股巨大的波,吞噬所有不同的涟波,让心意变得透明、平静。冥想中专注的心意已经形成了这种单纯的思想波。
对灵魂来说,冥想是一种自然的需要。健康生活的两种节奏是撤回和回应、冥想和行动。这一节奏一旦被打破,生活就将误入歧途。心意一旦无法脱离活动,而撤回到灵魂的寂静之中,它就会变得不安。本性迫使我们每天睡觉,以便我们的身体得到休息并恢复精神。尽管身体在睡眠中得到休息,但心意并不是经常能得到休息,它在梦中依然保持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