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竹林的马彪毫无防备,他双手放在裆前,正准备解开裤带撒尿呢。突然见两个日本兵从地上立起,朝他冲了过来。他一惊之下,来不及呼喊,更来不及拔枪,完全靠着本能的反应,略一侧身,电光火石之间,让过了日军的第一次攻击。他无暇多顾,肩头一撞,抵紧前一个日军的身躯,使对方的手臂无法再次挥动;同时左手胳膊一伸,五指张开,用力扣住日军小臂;然后右手掌心猛然朝上抬起,掐住对方手腕的脉搏,想顺势去夺他的刺刀。
那名日军甚是凶狠,一刀刺偏,不及收势,即被马彪掰住了手腕,却死死攥住刀柄不放。两人同时用力,一时僵持不下,双方的身体扭在一起,脚下不稳,并肩摔倒。这时,另一名日军从他同伙的身后窜出,快步朝前,刺刀又捅了过来。马彪已无计可施,脱不开身,心头大急,但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锋递到身边。他两眼一闭,暗叫一声“完蛋了”!只有硬着头皮等着刺刀刺进身体,耳中却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他睁开双眼,却见扑来的那名日军已应声栽倒。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叶成锐及时赶到。
终于看见一名日军做了自己的枪下之鬼,叶成锐心头大喜,满面生辉。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的快感,回头见马彪还在和一名日军厮打,他怕误伤马彪,脑筋一转,调过枪口,瞅准空子,用枪托朝着日军左边太阳穴狠狠地砸了下去。日军避无可避,受此重击,身子一晃,口吐鲜血,手上的力道顿时减弱,刺刀掉地,被马彪趁势一推,仰面倒下。马彪手脚并用,向后缩开两步,叶成锐已轻松换过右手提枪,夹在腋下,食指一扣扳机,一串子弹射出,日军头一歪,哼都没哼一声,便被打死。叶成锐再次狂喜,他乐呵呵地瞧着日军的尸体绕来绕去,心花怒放,暗道:“两个!我亲手毙掉两个鬼子啦!”
马彪这回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吓得不轻,爬起身来,站在原地一阵愣神。而叶成锐却只顾盯着他打死的日军尸体,还在兴奋。两人都大意了,他们没瞧见伏在竹林中的还有第三个日本兵。
见到两名同伴本可以偷袭得手,却又被叶成锐打死。这名日军两眼发红,心中大怒。他手执的武器与前者不同,却是一把长长的指挥刀,可见此人是一名日军军官。日军各级官佐均配有指挥刀,这种刀的刀身狭长,刀尖倾斜上翘,以精钢制成。锻造淬火的工艺精良,强硬度高、刀刃锋利,需双手握住刀柄,劈刺时方能凶狠有力。此刻日本军官见对方二人均已分神,左膝在地上一撑,便窜起身来,怪叫一声,挥刀朝叶成锐后背砍去。
马彪虽在发愣,却刚好看到。他来不及多想,嘴里大叫“小心”!同时一踮脚跟,飞身倾前,将叶成锐揣倒,好险避过了这一刀。
日本军官一刀劈空,脖子一转,斜眼瞅住马彪,又将刀身一横,划向马彪。马彪重心在前,虽急忙往后退,但势所不及,胸前的军衣被划破长长一道口子,鲜血随着刀痕浸染开来。
被踹趴下躲过一刀的叶成锐这时刚刚翻过身来,连忙举枪对准敌人。日本军官也已看见,右腿迅速朝前迈开一步,左腿一弓,矮下身体,举刀凌空劈下。叶成锐还来不及扣动扳机,情急之下,本能地屈起右腿,朝地面使劲一蹬,整个身体顿时向后滑出一米开外,对方这一刀才又劈空。
叶成锐的身体向后滑出同时,已调整枪口对准敌方。日本军官见状,来不及收刀再砍叶成锐,心一横,干脆一翻手腕,反手握刀,朝着叶成锐侧扑下来。
这一刀,借着人体扑倒之势,甚为迅猛有力。叶成锐躲散不及,狭长的军刀竟将他的大腿刺穿,将他钉在了地上!不过叶成锐刚刚抬起的枪口,也正好顶上敌军的脑门。他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大吼一声,狠命地扣动扳机。一串子弹瞬间射出,日本军官的脑袋被打得削去了大半。
周围的战友这时都赶了过来。叶成锐无力地瘫倒在地时,心中还在想,幸亏读书时跟伏虎寺的和尚练过几天武术,今天倒救了自己一命。一口气放松后,他微闭着双眼,才朦朦胧胧地看到,脑袋都被打飞的这名日军,领口竟赫然缀着大佐军衔。
大龙河畔一战,歼灭日军一千余人。是役,日方最高指挥官、大佐级联队长砉然毙命。日军战报哀伤地记载道:在九州编成,转战中国,素有把握之18师团,与中国军战斗最为自信。岂料胡康河谷的中国军队,无论是编制、装备,还是战术、技术,都完全改变了面貌,使我军损失惨重。全军不禁为之愕然……
消息传回18师团部,令日军师团长大吃一惊。汇至总部,连日军大本营也觉得十分意外。高级军官们如同死在竹林中的日本兵一样难以理解,昔日丧师辱地的中国军队,何来如此神力?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成名于中国战场的日本第18师团,开始跪倒在中国新一军的脚下了。
叶成锐和马彪因受战伤,同时被送往后方医院,得到了医护人员的精心护理。马彪伤势较轻,缝了三十余针就没事了。叶成锐的伤势却比较严重,军刀挑断了他的大腿动脉,失血过多。还好印缅军的医疗条件优越,及时抢救后,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只是伤到筋后,左腿少力,痊愈后,只能慢走,否则难免一拐一拐的。
经此一仗,马、叶两人倒成了生死之交,在医院时常常聊天,相互照应。叶成锐承认打赌之事他输了,对马彪的枪法,他是由衷的佩服。马彪却表示是叶成锐赢了,说多亏了他的机灵,不然自己就成了刀下之鬼。马彪说,这一仗,敌方的最高指挥官日军大佐是被叶成锐打死了,自己就算再多打死几个小兵,功劳也比不上叶成锐。他没想到,叶成锐一介书生,身手倒挺敏捷。要是当初两人因为口角动手的话,他说不定还打不过叶成锐呢,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叶成锐心头暗笑,却趁机吹嘘说,当年在峨眉山读书的时候,山里的和尚秘密传授过他好几套独门武功,他还没用上。因为和尚师傅告诫过他,不能轻易显露武功。不然上回他们要是因为吐痰事件动起手来,马彪准得满地找牙。
他一番大话,说得马彪连连称是。还向叶成锐恳求说,等伤好后,能不能教他两招?叶成锐撇撇嘴说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骨骼已经长定型,没法练了。马彪遗憾不已。
一次,两人又在医院的操场上聊天,马彪突然拿出一把日军的指挥刀递给叶成锐。原来,这就是被叶成锐击毙的那个日军大佐的指挥刀,马彪留了心,一直带到了医院。
叶成锐欢喜地接过来,抱着刀摆弄了半天。用手指弹了弹刀刃说道:“这把刀可够狠的,差点儿要了我们两人的命。”
马彪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美国军官们最喜欢收集这些玩意儿。你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拿去跟美国佬们换美钞也成。”
叶成锐撇撇嘴说,当然要自己留着,这把刀的纪念意义非凡。等他回到成都,他就拿着这把军刀去向冯丽筠求婚。马彪听说叶成锐有女朋友,饶有兴致地向他打听。叶成锐毫不隐瞒,将自己与冯丽筠的恋情以及家中之故事,悉数讲给了马彪听。
马彪的伤势较轻,将息数日,便拟归队。而叶成锐需要住院治疗的时间则较长。马彪临行前,来探望叶成锐,两人瞒着护士,偷跑出医院,来到野外一处风景优美的草地上坐着喝酒。马彪拿出一大堆用战利品换来的罐头香烟,两人吃着喝着,酒到半酣,心潮澎湃,马彪大声唱起新一军军歌来:
吾军欲发扬,精诚团结无欺罔,
矢志救国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不怕刀和枪,誓把敌人降,效命疆场,才算好儿郎……
听着听着,叶成锐的情绪也点燃了,他和着马彪的节奏和他一起唱。唱完了,还不过瘾,回想起当年报名从军时的情形,回想起校园道别的情形,越发来了兴致,他又大声唱起了知识青年从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两人兴致高昂,都有些醉了。马彪端起大碗,动情地对叶成锐说:“兄弟,当初真是小瞧了你,你们这帮学生兵都是好汉子!小日本到如今也撑不了几年了。你伤后行动不便,怕是不能在部队长待,回乡后,给我个信儿,我的军饷,一半是你的!”
叶成锐见说,大为感动,不过他让马彪放心,即便退役后,他也能好好生活的。
马彪摇头不允,反要他不必谦让,驻印军的军饷在全国军队中都是最高的,他的军饷用不完。说着说着,马彪突然落泪,说叶成锐其实是救他一命才落得腿脚不便,回乡后只怕难找事做。倘不如此,他难以心安。
叶成锐热泪盈眶,他拍着马彪的胳膊让他放心,告诉他自己能做的事多着呢。说到这,仰头又灌了一碗酒,大笑道:“真要做不了事,那就回家做少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