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中,你要选何人?听卢氏说,倒是吴西好得很,也不过比我们小几个月,去岁已然开始登台,艺名叫柔桑。你应该还记得他吧?说来那个孩子的心思……”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倒是一首好词,我非草木,他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我已经有了诺,就足够了。”
“他的性子倒是知足的很,你肯用他帮你做这件事,只怕他为了你死了也甘心,只是还要委屈孟公子一段时间了。”
我闭上眼睛,说道:“是啊,真心要委屈诺了。可是只有她自己领进的细作,才不会让自己起疑。”
“也是,我告诉卢氏早作安排吧。你说五皇女初见柔桑,惊为天人,斥巨资包下此人,冷落未婚夫婿可好?不过有了这个传言,太后也许看孟公子就顺眼多了,大家公子再差也比一个乐坊的艺人好啊。”说完阿姊又想起了什么,在身后的架子上找了找,接着扔了一个东西给我。
“这是什么?”
阿姊调笑道:“一看就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连燧囊都不知道,说来还是这东西给我的灵感,让我想找你求证,问问今夕是何年。”我听了名字就知道了,这燧囊是盛装火镰的器具,佩带于身,火镰就是古代点火的器具之一,对于我这样的人,燧囊自然是用处不大的,平日里都是下人们带着,我没见过也不足为奇,难得这个却十分精巧,这种精巧的仿金属质地,不可能出自唐宋,难怪阿姊起疑。我看着它也很喜欢,就谢了阿姊,收了。我惯是喜欢一些小器物的,这些阿姊都知道,怀恩留下来那些,我都着人好好地放着,一天得侍弄好几回,比我对自己还尽心。
乐坊有个孩子叫清歌,是那个劫我男子为我插进去的,我本来想着卢氏的忠心我并不起疑,趁此机会,将那个孩子送到东稀土国,但是既然阿姊说让柔桑去,我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何况这细作派去他国,背主的事也常有发生,但是柔桑的性子,断断不是这样的人,怕是今生为我而死也不会有半点怨言了,可我实在并不知道他为何对我用情至深。
且说我那几个月,过得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我本想着以前有制琴的基础,学起来不会太难,但是我彻彻底底的忽略了我所在的时代背景,要啥啥没有,我和师傅学琴几乎可以说是从头学起啊!她好像很奇怪我想做一个模具,我更奇怪难道她制琴都不用模具,纯是一点点制造吗?答案确实是,我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我还记得最开始几天,我一直在各种木头之间徘徊,因为她要我感受木头品种的不同对琴音琴色的影响,那几天我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的都是敲木琴板的声音。本以为是往事不堪回首,却不料世事难料,现在想起来,觉得师傅留给我的回忆太少,终究是相识的太晚了。
那日我本来到了宫门,又想起还没有带琴,于是返回,拿了提琴,奔去了泠亲王富,还好来得及,我和阿心一遍遍的演奏者《送别》,当时的情景让我想起那日母皇与凤后大婚,阿心和我的样子,阿心脸上的悲伤仿佛就在昨天,今次泠亲王病故,对她的打击很大,想来泠亲王待她推心置腹,两人之间的默契众人也是心知肚明,谁也没想到她会英年早逝。
阿心那日被劫,我立刻去了赵家,调了我所有能调集的力量去找她,哪想到不到两个时辰,她自己个儿慢悠悠的回来了,直觉告诉我,阿心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我也不揭穿她,就像她说的,我无论有什么瞒着她,总是不会害她的,她也一样。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过了不久我们就入朝了,一系列的消息奔涌而至,压得我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关于稀土国的、关于朝纲的、关于海上来客的……
我决定对凤后下手了,因为担心几个月后东稀土国女皇的到来,会改变什么,太后虽然夺了凤后的实权,但我隐约察觉,太后只怕也不会长寿,说什么松鹤延年都只是祝福的话,路百通私下看过太后平日里喝的方子,只怕已经不是养身子这么简单了,万一太后有三长两短,那么我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凶险。我不得不下手,只是用什么方式呢?我想起的附子,但是有些人见过我用附子为阿心治过病,直接用附子怕是有可能被人揭穿,卢氏药店虽说是我们的产业但是也难保里面有没有细作。我想了想,决定用乌头,虽说和附子相连,但是性状不同,也不会使人起疑,这里的人对中药还是不太了解的。古代的银针我倒是并不害怕,那东西除了能验一验砒霜、杀杀菌还能干什么啊?是查不出乌头碱的毒的。下次出宫的时候,我就要开始准备了。自从上次阿心出事,凤后那里明里暗里我们派了很多人进去,从他的饮食上做点手脚,再简单不过,只是时机要掌握好,最好是太后刚病卧在床,凤后就跟着病了,到时候在散出传言说凤后不孝,不想伺候太后,才生病的,他必然上火,中大热的毒,再急火攻心,意外自然就有了,如果当真他自己意外了,是最好的,要是没有,就不要怪我让他“意外”了。
阿心建议我早作准备,往东稀土国安插细作,最好的细作自然就是女皇身边的人了,只是这个人要送的让人毫无察觉,只有一种情况,这个人是她自己要去的。我提了柔桑,阿心也同意了,我并不知道阿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只是我心里虽然很佩服柔桑这样的人,但是确实也讨厌。我讨厌这种大爱的人,他喜欢阿心,却从不求阿心给他一点点回应,也从不嫉妒林诺,他偶尔见到林诺的时候,眼里只有满满的羡慕,他喜欢的人,只要存在就好,他的爱是不已占有为目的的,我是一个多自私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有着大爱的人呢?这些人只会让我自惭形秽。
我和阿心出了宫,去了《钗头凤》乐坊,也和柔桑说了我们的打算,他就那样微笑的应着,那个笑,让讨厌他的我也看得心疼。他离开这个屋子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阿心说的:“这样,您总会记得我了吧?”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们早就见过,但是阿心忘记了,这点我倒是并不奇怪,阿心记人的能力很差,只是是什么时候见得呢?难道又是一个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