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怎么样?
我啊,逃课,上网,追姑娘。游戏,作弊,打飞机。
那个谁,你呢?
舞蹈,校报,做家教。
美女,你觉得呢?
淘宝,丝袜,穿得少。
没人学习吗?
有啊,奖学金,助学金,一寸光阴一寸金。
还有吗?
唱歌,吃喝,老乡多。
我们一起猜一下四年以后吧?
望着冒泡的啤酒,我们有点头晕。
是坦克在桌子上发现的这段话,我们看后观点一致,觉得太过荒诞,尤其不同意最后一句“我们有点头晕”,写这段话的人明显酒量不行。
细看时,在这段话后面还有一条落款——聚餐笔记,马牛于2008年1月5日晚8点30分。
“今天几号?”
“5号。”
“现在几点?”
“8点20分。”
这是我来财大之后遇到的第一件惊悚的事,我们似乎看见了未来。
可稍有理智的人细想一下,都会知道这是个恶作剧。
事后我专门找老师查了一下马牛的档案。
他喜欢吃饭的时候在桌子上写东西,然后留下未来的日期。
他最后和一个非洲姑娘结了婚,生了一个巧克力色的孩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我们怀着不一样的梦想,来到同一个地方。
你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我虽然很穷,买不起华丽的衣裳。
我也很丑,有时候有勇无谋。
我自卑,爱情我无力去追。
我尖锐,想把不公平刺碎。
我无悔,大口地喝着白开水。
生活美或不美,都不要轻易去醉。
我也像马牛一样,留下了未来的日期。
生意是在饭桌上谈成的,感情也是在饭桌上吃出来的。
饭吃进肚子里,话才会吐出来。
一个人吃饭是单口相声,两个人吃饭是对口相声,一大群人吃饭就相当于群口相声了。
“哎,我听说,张蓝在追我们的英语老师啊。”
“柳小毓这几天一直和刘丹鸣在一起啊。”
“等下我们去光明顶吹吹风吧。”
去吹风是假,去吹牛才是真的。
我们把图书馆后面,新体前面的那片草坪叫做光明顶,它本来的名字却忘记了。
晚上,那里昏暗明灭,新体的大灯开启的时候,光亮会蔓延过来。三五友人,或慵懒地躺在长椅上,或睡在草坪上。
然冬天人少,唯热恋男女不畏寒冷。我们去时,光明顶顶上有光明。
光明身穿一件厚大的羽绒服站在光明顶上,犹抱吉他半遮面,除了吉他别无其他。
光明满脑子哲学思想,没辙便什么也不想。
他刚学吉他不久,技术粗糙,十分着急。但学吉他是他自己的事,急他不急我。
“来,我给大家弹一段。”光明一边弹一边说,“狼王,怎么不见黄思画跟你一起过来?”
狼王和黄思画在光明顶上牵过手,拉过勾,遛过狗。
我们几个分吃过思画给狼王买的寿司,吃人家的嘴短,都称赞思画赛过很多校花。
如今二人已经分手,短暂地像武汉的秋。
我们问狼王:“是不是性格不合?”
狼王道:“不是性格不合,是姓不合,我们都姓黄。”
我们都要为分手想个高明的借口。
离校前我们给宿舍贴了副春联“涛声依旧扬正气,易岁迎新铸平安”,包含我们五个人的名字。
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绿皮火车,和我的老乡阿宝一起。
他给他老爸买了米酒,我给家人带了鸭脖。
我们拉着行李箱在人群中奔跑,挤上火车。
我望着邻座男人糟乱的胡须,偶遇美女的幻想立马破灭了。
我们想走桃花运,无奈却遇到春运。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周围除了学生大多是农民工。
火车行至城乡结合部时,看着万家灯火,我想起了家里的盆碗瓢锅。
家乡,是一个永远都亲近的地方,不管有多少平方,不管是不是楼房,不管你是工作忙还是在逃亡,它都是你的梦乡,就像那心爱的姑娘。
我给那个叫夏天的姑娘发了条短信: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呢?
快睡着的时候收到回复:你在回家的路上关我什么事。
我刚酝酿出来的困意立刻落荒而逃,这个表面温暖安静的女孩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我又发了一条:刚才差点睡着了。
那边立刻回复:难道睡不着我还得给你唱摇篮曲啊?
途中,对面的两个乘客下了车,接着又上来了两个,一个是女孩子,另一个也是女孩子。
火车像一个移动着的小剧场,对面换了节目,我便也没了困意。
聊了几句,知道她们是去连云港打工。
我很纳闷,为什么别人都回家过年,你们却还要到处跑呢。
她们的回答在深夜略显悲凉,没有家,回哪儿呢?
两个女孩,年龄大一点的叫黄蔷,年龄小一点的叫黄薇。
她们看上去青涩、美丽。
她们的衣着简单普通,透着真,透着善,透着美。
有的真是假装出来的,有的善是伪装出来的,有的美是包装出来的。黄蔷和黄薇的美不是包装出来的,因为她们连包都没有,装不出来。
低调的蔷薇,在黑暗中绽放。
五点多,我在邳州下了车。
阿宝因为到连云港坐车方便,所以只好和那两个女孩一路同行。
我到汽车站买了车票,等车的功夫吃了早餐。
从邳州到苍山那一年大概要三个小时,后来路修好了,只需一个半小时。
做别的事也一样,走得慢了,不妨停下来,看看脚下的路。
花时间修路,以后才走得快。
许多年后,我多想一觉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回家的客车上,正如我睡在客车上,想一觉醒来是在高中的课堂上一样。
我们喜新厌旧,我们也喜旧厌新。
我把车窗打开了一点,冷风不请自来。
汽车很慵懒地行驶着,田野映入眼帘,还有过冬的小麦,光秃秃的树木。阳光洒下来,车里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听着熟悉的乡音,见到熟悉的乡亲,我感到无比温暖。
我妈在大门前朝着路口张望,生怕我忘了家在哪。
我兴奋地朝她招手。
热情的阿黄又跑又跳,围着我使劲地嗅,它快不认识我了。
家人帮我把行李拿进家。我妈知道我坐火车累,让我先去休息。我说我不累,一点也不累。
炉火通红,煮着早餐。
“以前,我总想离开农村,不要再顶着烈日锄草,不要饿着肚子施肥。许多人想逃离农村闯进城市。但城市不诚实,它告诉你怎么进来,却不告诉你怎样留下。你来到城市,走进大学,就是大学生;走进工地,就是农民工。”我一个朋友这样告诉我。
走在冬天的田野里,我想,我可能是一个野人。
太阳暖暖的,几个人搬一张桌子几条凳子,坐下来打牌是极悠闲的。
一群人,或背着手,或叉着手,或叼着烟,或抱着孩子,围着那小小的牌局,一看就是大半天,常常顾不上吃饭。
幼时玩伴大多不在家,我只能看牌消遣。
“过日子就像打牌,有输有赢很正常。”
“自从嫁给你,就没见你赢过。”
村里的小河大多干涸了。
小河和小禾一样,都是我美好的回忆。
我小时候喜欢抓鱼,草鱼,泥鳅都是我的最爱。
我喜欢河边的细柳,也喜欢潺潺的细流。
雨水多时,鱼也会多。
你不会知道是鱼贪恋水,还是水眷恋鱼。
冬天,冰封住河面,人在冰上走,鱼在水里游。
几厘米的冰,创造了两个世界。
他们很好奇地问我大学里的事情。我半真半假地讲一些。他们也半真半假地听。
我收到一条短信,是高中一个同学发来的:明天同学聚会,一定要来啊。
我愣了一下,接着紧张起来。如果遇到小禾,岂不是很尴尬?
“都有谁啊?”
“怎么你们都这么问。”
看来毕业后发生了很多故事。
清晨,我骑着我那辆骑了好几年的破自行车出发了。
我慢悠悠地行在乡间小道上,目之所及,是宽广的田野。
这是我常走的路,高中时每次上下学都要走。在这条路上,我哼过几首歌,做过几个梦。
有些路,是许多人一起走。而有些路,注定要孤独前行。
寒风扑面,像极了那年的冬天。
小禾没来参加同学聚会。听同学说,她在烟台做家教,就不回家过年了。
我听后心里有释然也有失落。
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天龙网吧,因为好找。
人到齐后,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边走边聊。
“我们语文老师调走了,去一中补习学校了。”
“荀子学校前面要建一个农展馆,真是有钱没地方花。”
我们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阳光如细沙般洒下来,我们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生怕沙子迷了眼睛。
“今天天气真好。”
“兄弟,听说没有,我们班有个男生高考之后追小禾呢。”大熊笑着说,“你知道吗?”
我听得直冒汗,忙说:“不知道。谁啊?”
小成听到后接道:“谁啊,追到没?”
大熊道:“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知道呢,听说没追上。”
我心头大恨,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们听谁说的啊?”我心虚地问。
大熊说:“很多人在传。”
我紧张道:“哦。算了,不说了,和我们也没关系。”
大熊说:“我就是好奇,听说你和小禾关系匪浅,还以为是兄弟你呢。”
错过是一种过错,萝卜却不是菠萝。
离开青春的草房子,走向高山,走向河流,偶尔回味郁达夫《故都的秋》。
回头看,色彩斑斓,云彩四处飘散,时间带着记忆走远。
拉着纸风筝,看着天空,风在吹,风筝在飞。
线断了,风筝飞走了,追不上,只能看着。
风大,它就飞远。风小,它就落在身边。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聚的。
我生于1988年,那年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刚好可连成一句话。
“祝福,无需要太多。友谊之光,千载不变。烟雨凄迷,真的汉子,沉默是金。傻女,Stand By Me,大约在冬季。”
我把这段话发给了夏天。
她看后回复:88年的歌,确实有拜拜的感觉。
那时,夏天正读罗曼·罗兰的《名人传》,我在看拉伯雷的《巨人传》。
那时的我年少无知,我很罗曼蒂克地问夏天:罗曼·罗兰是男的还是女的?
夏天那边似乎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天啊,你连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罗曼罗兰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太不罗曼蒂克了。他批判现实,我批判你!
小时候过年是为了压岁钱;稍大过年,是为了追赶同伴;长大后过年,我们为了团圆。
如今过年,是为了批评春晚——春天来得太晚了。
晚上正在看电视,白若冰打来电话,“那个贾真经天天给我打电话,烦死了。”
我想了想说:“你就知足吧。”
白若冰道:“真是的,他不知道我手机现在漫游吗?”
除夕夜,快十二点的时候,鞭炮声四起,我们能看见时光的流逝,我们能感觉到人在时间面前的弱小。
我们站在过去和未来的交汇处,左顾右盼,来不及总结过往,也顾不上畅想未来,既兴奋,又有几分茫然,我们不知所措地知道了自己曾经哪里做错了。
看看手机,群发的短信显示正在发送中。
早上醒来,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短信。有一条是小禾回复我的。还有一条是夏天的。
小禾说谢谢我的祝福,也祝我新年快乐。
夏天的比较奇怪:嗨,新的一年,我们一起写个故事吧。
我纳闷地回复:什么故事?
很快夏天回过来:一个奇妙的故事。形式嘛,就话剧吧。
写话剧这事给我的第一感觉是突然。我把我的困惑很直白地告诉了夏天:夏天,你这是突发奇想,还是异想天开?
夏天那边说:你说写还是不写吧?磨磨唧唧,你不写自然有人写。
我:算了我给你打电话说吧。
夏天:不行,我的天籁之音,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听的?
大年初一,照例是拜年。长辈们会给我们拿一些糖果吃,然后给我们塞压岁钱。
有时候拜年的队伍很长,很壮观,它可以从客厅门口一直排到大门前。
小时候长辈会塞给我十块钱,让我买东西吃。我总喜欢攒到我生日那天,买个蛋糕和我姐我妹一起吃。
后来,等我长大,便不好意思再要压岁钱了。
那天,我见到了二黑子,他仍旧和以前一样黑,他跟我说,他去年打工赚了多少多少钱。
我问他,年后什么时候再开工?
二黑子笑笑,说初六就要走,在家待不了几天。
我说我初十回学校。二黑子好奇地问我,大学到底什么样?很大吧?
我说大。
二黑子说,到你们那儿火车票要多少钱?
我妈执意让我穿着羽绒服回学校,她说夜路冷,我听后想到了耶路撒冷。
我坐上火车,在我还没有困意之前,我分别给我的朋友发了分别短信: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早上五点多火车到站,我转了两次公交车来到学校。
我对这个城市还不熟悉,但对我走的路已经不像去年那样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