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经了六月里那一出儿,我这眼窝子还真是越来越浅了。”顾欣湄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嘴角却忍不住对何睦翘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不过你就没觉得我父王这一出儿又一出儿的有些奇怪么?”
“当初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你我的婚事,我便觉得蹊跷极了。”
“如今他又催婚期,还愿意给你撑腰从武定侯府分出来单过,我怎么就看不透他这些做法儿呢?”
“难不成我这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他老人家若再不果决一下,我便得剩在家里?”
别看顾欣湄有意将话儿说得轻松极了,何睦沉吟了片刻,不但没笑,反而叹了口气。
“我本是不愿意给你讲朝廷局势的,若我说得不清不楚,再叫你平白为王爷和世子担心也不好。”
“可你如今与过去又不一样了,我若一个字都不告诉你,说不准你更要自己乱琢磨。”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朝廷……要变天了。”
顾欣湄果然被“变天”这俩字吓了一跳,不过再听何睦细细解释过,她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此“变天”不是彼“变天”,而是过去那主少国疑、朝政一直被几位顾命大臣揽总的局面,如今因着皇上一天天坐稳了龙椅,就要被颠覆了。
“你是说我父王卸了东北将军的职位还不够,那仅仅才是个示弱加臣服的开始?”顾欣湄疑问道。
“而我和你的婚事,我父王和闫六姑奶奶可能的婚事,甚至是我哥哥和云姐姐的婚事,都是这示弱加臣服的一部分,因为你和闫家都是皇上亲信,护国公府也一样?”
与何睦类似的话,她哥哥顾霆倒是也常给她讲一些。
外加上自幼以来接受的教养,都还一直铭刻在原主儿的脑海里,她这个政治小白突然就成了一点即通也不奇怪。
何睦便笑着点了点头,笑容里也不乏对睿王的钦佩:“王爷敏锐得很,这一步迈在了所有人前头。”
“否则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份,能便宜了我这个鳏夫?”
顾欣湄也掩口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这就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不过随后她也就想起了今日入宫的叶嬷嬷,她就连忙告诫何睦道,汪氏那个在太医院当差的远亲一事,不许他再插手查实了。
“你回头最好再跟你外祖母说一声,也请她老人家放下这事儿这人别再管了。”
“我担心这人身上的秘辛太多,不该我们这些人家儿知道。”
何睦又怎么会听不懂她这话背后的含义,便赶忙应了,说是等从官府出来再将她送回睿王府,他就前往护国公府面见老太君。
这时马车也到了京都城的府衙门口,两人刚下了车,何睦提前约好的书吏也迎了出来。
之后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程敏那些产业的地契已经换成了顾欣湄的名字,包括何睦自己买下的、武定侯府西面那处宅子。
回睿王府的路上顾欣湄便又交代何睦,几家医馆的那些老大夫们,可以请出来继续坐馆了。
“若你继母听说了这事儿,便又差人去找麻烦,尽管叫人去王府给我递信儿。”
“我和她非亲非故,她敢叫人给我的产业捣乱,我就敢啪啪打她脸。”
“只不过我猜她眼下还没那么闲,她不是正在抓紧办你们家三爷的六礼呢么?”
原来别看得知何汾和林颂华滚到了一起去后,安国公府闹得欢,自打安国公太夫人和夫人也被皇后申饬过了,这家人的处境可不比林氏强到哪里去。
尤其是安国公给次子秦子铭请封世子的事儿,也因此被搁置了下来,秦子盈那刁蛮骄纵的名声又早就传了出去,若不嫁给何汾,她还能嫁给谁?
而林氏本就看不上林颂华的出身,也知道她那娘家哥哥只认银子,便许给了娘家哥哥一千两银子的好处,答应等何汾婚后半年,再将林颂华以贵妾的身份抬进来。
这事儿就此也算是不伤筋动骨的定了下来,林氏为了显示诚意,便得抓紧时间进行何汾与秦子盈的六礼,也就几乎没有第三只手再去对付旁人。
何睦本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也不会急切的拿着地契送到睿王府去。
既然那些产业都是顾欣湄的东西,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叫她早些抓在手里?何必等到婚后再叫她费力收拾?
“那几家医馆因为你动手早,如今就是几个空壳子,等大夫们回来收拾收拾便能重新开业,倒是生药铺子那里,还得费些手段。”
顾欣湄捋着思路道。
“不过这也不碍的,莲月他们当家的不是也回了京都城吗,不如将这事儿就交给他办好了。”
“回头你差人告诉他,叫他去睿王府见我,我自会给他几个听差的帮他收拾那烂摊子。”
莲月的丈夫段青本就是个小药材商出身,却由于本钱有限,生意一直都不温不火,勉强养家糊口而已。
与其叫莲月已经回了喜姐儿福哥儿身边伺候,却叫段青依然在外头单干,不定哪天反而成了旁人握在手里的刀,还不如将这人也收入麾下。
交给段青的又不是旁的产业,而是个生药铺子,倒是与他本就擅长的本事正对口儿,也不怕他做得不够好。
至于顾欣湄为何不张罗将生药铺子原有的掌柜朱子厚喊回来,只因她对那人早就生出了怀疑。
另外几家医馆的大夫们听说了程敏的死信后,唯恐随后便有人上门夺产,众人可都找了地方躲起来了,直到何睦找到他们,又将他们安置出京都城。
怎么偏偏朱子厚就将铺面拱手交给了林氏?
何睦闻听顾欣湄说出心中疑虑后,便笑着摇了摇头。
“这你倒是冤枉他了,你就没想想,若换成林氏那样对医药产业毫不懂行的人,是医馆这种生意好上手,还是只卖卖生药的铺子好上手呢?”
“只不过当初林氏能将那朱子厚的妻儿握在手里,逼他交出药铺,将来也还免不了再发生这种事儿。”
“与其整天顾忌林氏会不会再收买了他,再叫他在药材里动些手脚牵累生意甚至牵累人命,索性不再用他也罢。”
顾欣湄这还是头一回听何睦说起,原来生药铺子是这么到了林氏手里的,她便忍不住磨了磨牙道,这毒妇还真是狡猾阴毒。
只是顾欣湄到底还是没想到,林氏的狡猾阴毒还不仅限于此——她和何睦之前才说到,林氏忙于何汾的婚事,或许暂时没精力搭理她,根本就是算计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