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是林氏本人的主意,还是她那银楼里两位管事娘子自己的主意?”叶嬷嬷皱眉道。
“若只是些下人自作聪明也就罢了,如果这是林氏自己个儿的主意,这毒妇也太小瞧我们睿王府和我们郡主了吧?”
原来就在顾欣湄挑好了那十几样首饰后,便开始一句句叮嘱徐嬷嬷应当怎么和那两个妇人虚与委蛇,那图样册子就摊开来放在她的手边几上。
顾欣湄一边与徐嬷嬷说话,一边忍不住总往摊开的那一页瞧。
只因那一页的图样,刚好叫她觉得与另外十几样都有所不同,她却始终没找出什么具体不同来,也就越发吸引她的目光。
她就又抓空叮嘱擅长丹青的画扇,快去将这幅图样临摹下来,等徐嬷嬷将奇珍楼的人都打发走了,大家再细细商量也不迟。
也就在徐嬷嬷去了倒坐房之后,顾欣湄拿着这幅图样却突然想起来,那还是七八年前,她好像在宫里见过与这图样相似的首饰。
那林林总总近三十种的一大套头面就摆在坤宁宫里、摆在还是皇后的韦太后面前,据说是从哪个前朝余党家中抄家所得。
而韦太后瞧着那副璀璨夺人的头面,非但没有一丝喜欢,脸色还黑沉沉的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
若非这样的画面留给顾欣湄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到明年也未见得想起来这一幕。
只是这事儿过去的时间到底太久了,如今的顾欣湄又不是原主儿,她就不太敢确定,也只好喊来几位嬷嬷替她掌掌眼。
这一掌眼外带一提醒不要紧,不论是肖嬷嬷还是徐嬷嬷,更别说叶嬷嬷这位资历更深的,三人便都想起了这图样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不就是前朝最后那位女皇帝最爱的丹凤朝阳么,据说打从那位女皇帝登了基,就没用过其他图样的首饰!
而自打大熙朝得了天下,帝王最为厌恶的便是牡鸡司晨!
这一模一样的丹凤朝阳也就再没人敢用,即便丹凤本就是女子首饰里不可或缺的纹饰,模样儿却早已不再是这副模样儿。
至少大熙朝的丹凤,尾羽便再也没前朝的丹凤这么丰满这么蓬松,也没有这么长……
因此上叶嬷嬷才说,敢情林氏是在这里等着顾欣湄呢,若将来顾欣湄真敢将这丹凤朝阳戴出去,也就到了林氏真正发难的时候了。
谁叫顾欣湄本就是宗室女,而前朝最爱这丹凤朝阳的那一位、又偏偏是位宗室女上位的女帝?
到时候莫说是顾欣湄这位荣敏郡主,恐怕就连睿王府也是百口莫辩!
可就像叶嬷嬷的疑问一样,若这事儿真是林氏刻意安排下的,她也未免太小瞧睿王府了吧?
如果睿王府不是宗室,或许对前朝之事也没这么了解,家中也养不起这些个宫中出来的嬷嬷,亦不怕被嬷嬷们认出说破,林氏的诡计也就能够得逞了。
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啊,林氏这么做了,岂不反而将自己的把柄送给了睿王府!
睿王府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反咬她一口,告她一个与前朝勾连太深、其心可诛呢!
“也许林氏对图样这种小事并不事事知情,那奇珍楼的掌柜与师傅们更不知道这丹凤朝阳的来历,还当成新花样送到各家献宝呢?”
叶嬷嬷越想越不对,便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倒不是叶嬷嬷想为林氏开脱,这大好的一个把柄都放在了眼前,谁管她有意无意呢?不抓才是傻子。
只不过这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总得弄清楚了才好不是么?
万一连林氏并奇珍楼的人都不知晓这丹凤朝阳的来历,这京都城中也很有些女眷都用上了这个图样的首饰,她们若再借此对林氏发难,可就太容易牵连无辜了。
话说谁不害怕突然就成了“前朝余孽”呢?
顾欣湄自然听懂了叶嬷嬷的意思,便笑着点头:“还是嬷嬷考虑得周到。”
“既如此,我这便差人去吩咐一声段暄几人,叫他们仔细查访查访也罢。”
“总不能咱们家王爷和世子爷才卸了差事,我这里却还嫌他们不够难的,还忙着给他们树敌不是?”
“若能叫那些已经用上了这套头面的女眷们都领会到这事儿的可怖,这也是我们王府的功德一件。”
何况还能为林氏树树敌,何乐不为。
……这般又过了三天后,林氏还正为打探不出顾欣湄的夫家到底是哪一个发愁呢,就听得外头桂嬷嬷打着滚儿的来报,说是京都府衙门突然派了很多差人,已经将奇珍楼查封、并将掌柜与所有工匠和伙计都下了狱。
“那带头儿前往奇珍楼办差的司狱同知佟大人还说、还说指不定哪日便要请夫人前去过堂呢!”
桂嬷嬷额头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子跟林氏学说道。
林氏本来正端着一碗燕窝粥,因着心头有事儿也没用上两口呢。
奇珍楼虽然已经打听出了睿王府的荣敏郡主要定婚事,可男方到底是谁家啊?
据说睿王府的下人口风极严,竟然任谁也没打探出一个关于荣敏郡主姑爷家的一个字来。
难不成那睿王府早知道奇珍楼是她的产业,而那位郡主定的又正是何睦,便想着瞒她一天是一天?
林氏为此心焦得不行,只因她害怕极了,她怕她越晚落实这事儿一天,就越晚动手一天,将来就越可能被动挨打。
如今再听闻如此噩耗,那奇珍楼却正是才得了她的示意没几日,才去睿王府打探消息的,转头便出了这种事,顿时将她吓得双手抖个不停。
难道、难道是奇珍楼的那两个女师傅暴露了?又被睿王府抓住了把柄?
这不应该啊!她可只叫那两人打探消息,并没叫她们针对荣敏郡主做什么啊!
她手中描金小碗里的半碗粥便都顺着她的哆嗦,滴滴答答洒在了她身前的炕几上,怎么一个一塌糊涂了得。
林氏索性一把将那碗摔在地上,扯着脖子骂了起来——这里可是她的主院,不需要她端着贵妇架子。
“那佟司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请我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去过堂?”
只是林氏的骂声才出口,她的喉头便咯了一声。
只因她随即就想起来她已不是什么三品诰命,她在七月初受了皇后娘娘的申饬,诰命已经被撸成了六品。
可六品诰命也是诰命不是么?她就没听说过,官府还敢请诰命夫人去过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