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惦记着送娘上山呢,谁知道喝了那鸡汤后就开始鼻子流血!等我一睁眼,就到了老祖宗家里了!”
福哥儿一脸的恼怒还夹杂着几分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爹爹说,此仇不报非君子!”
其实何睦哪里会跟福哥儿这个小孩子讲这种话。
他自己要报仇不假,却也不能叫孩子这么小小年纪便埋下深切的仇恨不是么?
只是福哥儿虽不如喜姐儿伶俐,却比喜姐儿壮实得多。
就是程敏才刚亡故的第二天,喜姐儿都在奶娘怀里睡迷糊了,福哥儿偏偏听见何睦在灵堂前对亡妻自言自语的话了,其中便有一句“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虽不知道他爹说得是害死他娘的那些凶手,在他幼小的心里,难喝的鸡汤,喝了能叫人流鼻血,流得既不能接着守灵,也不能送娘上山,也是很大很大的仇恨了。
等庄朝云被他吓得又赶紧追问了一番,得知她表哥并不是个不着四六的,报仇这种话只是无意间被福哥儿听了去,她便与顾欣湄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想到了前几日两个孩子高烧不退,缘故敢情落在了这里,那红参鸡汤竟是林氏的侄女儿煮的。
庄朝云便打算将这事儿牢牢记在心里,等她表哥下差回来,务必学给表哥知道;这时就听见门外仆妇询问声传来,仿佛正在征求老太君的意见,将午膳摆在哪里。
顾欣湄也听见了这声询问,就站起身来张罗先给两个孩子洗洗脸洗洗手。
“一个比一个哭得像小花猫儿,洗干净了吃饭也香。”她这样笑对孩子们道。
福哥儿被这话逗得含着泪就笑了,就拉着她的手轻轻一跳,从床边跳到了地上,又稳稳站好。
喜姐儿本想骂福哥儿一声你个笨蛋,不是早教给你别搭理她的,却又被顾欣湄话里的“小花猫”吸引住了。
她娘亲在的时候也总说她和弟弟淘气,个个像小花猫!
这个郡主姑姑明明不是娘,怎么和娘说话那么像呢?
也就是喜姐儿这么一犹豫,庄朝云就很怕这个小祖宗又去针对顾欣湄,她连忙上前将喜姐儿从床边抱了下来,又用身子将这小祖宗和顾欣湄隔开来。
这般等到众人都围着饭桌坐好了,喜姐儿还是忍不住转着黑黑的眼珠儿,动不动便偷窥起顾欣湄来。
也就是这不时的偷窥,叫喜姐儿心头大惊失色。
这个郡主姑姑爱吃的东西竟和娘一样一样的!
娘不吃大蒜,郡主姑姑就碰都不碰那道大蒜烧肚条!
娘爱吃清蒸鱼,郡主姑姑吃了两块清蒸鱼,嘴角都带着笑!
郡主姑姑竟然也知道她和福哥儿爱吃什么,还连丫鬟都不用,亲手给她和福哥儿夹菜!
其实喜姐儿并不想吃顾欣湄夹来的菜,甚至还想当面就将自己面前的吃碟掀翻,叫顾欣湄再也没法儿往她盘子里堆吃的。
只因她也怕这个郡主姑姑和那个林表姑一样,别看这些女人对她和弟弟面上和蔼得很,谁知道那菜那汤会不会难吃死人。
可是云表姑都说了,她要是不乖,就不带她钓鱼去。
还有郡主姑姑给她夹来的、那几个雪白带着微微淡粉的大虾仁,晶莹剔透得都快叫人流口水了呀!
喜姐儿越想越心痒,便停止了对顾欣湄的偷窥,一心埋下头对付起了吃碟里的吃食。
两个孩子有赖于程敏教得好,三周岁时便可以自己用筷子吃饭了,眼下也都没用人拿着勺子喂。
顾欣湄只觉得心头满满的都是喜悦,都是欣慰。
喜姐儿再刁钻,你若真对她好,她也能领会呢!
福哥儿倒是比喜姐儿憨厚多了,不也早就瞧出了那位林家表小姐的鬼伎俩?
只是在护国公府这等人家的饭桌上,食不言是最基本的用膳礼仪。
顾欣湄既然无法笑劝孩子们多吃些,便只能一直瞧着他们用膳,他们的眼睛往哪盘菜看去了,她便伸出筷子,替他们夹上一些。
这便引得跟着顾欣湄来服侍的画扇和画眉两人有些不满。
郡主是真喜欢那俩孩子不假,可郡主是金枝玉叶啊!
那俩孩子身边也不是没有丫鬟仆妇服侍,那些人是死的么,就敢这么劳累郡主?
等到陪同顾欣湄再回到水音阁,画扇就找了机会和肖嬷嬷发起了牢骚,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武定侯府没规矩。
“不止是主子没个规矩,下人更没规矩。”
肖嬷嬷却是闻言就笑了。
若武定侯府是个有规矩的,懂医术的大奶奶程氏怎么会死呢?喜姐儿和福哥儿又怎么会被护国公府抢走了?
更别论两个孩子身边可都是新换来的仆妇和丫头,早以前服侍两个孩子的奶娘丫鬟们,如今已经做了鬼……
画扇一听也是这个理儿,新来的就算够忠诚,到底手儿生,却也不忘牢骚道,孩子们也真可怜。
“那位武定侯夫人的亲侄女儿也太猴儿急了些,想给何家大爷做填房就罢了,还想早早将两个孩子除掉,连着给孩子们送了好几天的红参鸡汤。”
肖嬷嬷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出了裂痕。
早几****倒是也听郡主说了,那俩孩子之所以高热不退,王太医说是服了热物所致,原来这还不是林氏亲自动的手,倒是备选后娘坐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画扇撇嘴笑道。
“亏得那位武定侯夫人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竟是一家子腌臜货。”
肖嬷嬷忍不住啐了画扇一口:“就林氏那娘家也配叫书香门第?”
“那林家不过是个六品小文官而已,最多是书香门第那门槛洞里的臭虫罢了!”
“你听说过哪个书香门第总送女孩儿给勋贵家里当继室填房的?送了姑母还不够,如今又要送侄女儿!”
或许是肖嬷嬷最后这几句话没拿捏好声音,便真真切切传进了里间顾欣湄的耳朵边。
顾欣湄才刚换了家常衣裳要躺下歇歇呢,闻言便扑哧笑了。
肖嬷嬷这心眼儿也真是够多的!
这是早几日总见到徐嬷嬷在她跟前碰钉子,便不直接劝说她了,而是拐弯抹角的传音儿给她听呢?
只是顾欣湄笑归笑,却也从肖嬷嬷这番“警告”里看出,她急于嫁给何睦的意图仿佛太明显了些。
那么她接下来是该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干脆摆到明面上呢,还是稍微收敛一二?
再不然便是索性拿肖嬷嬷练一回手,先将肖嬷嬷说服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