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寻美,或多是城里人才有的雅兴。当快速节奏、浑浊空气、水泥森林步步紧逼时,城市人开始分外想念那无拘无束的大自然。那些离不开天然的人们身处两难,美国著名生态学家奥尔多·利奥波德如此发问:“一种平静的较高的‘生活水准’,是否值得以牺牲自然的、野外的和无拘束的东西为代价?”向往自然的我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在中山二十四个镇区中,南朗尚不算经济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但它保存下大量的历史风物与田园风光:崖口、茶东、茶西、南塘、石门、合水口、左步乃至世界闻名的翠亨村,吸引着一批批好奇的目光。也正因此,一张以翠亨新区为主的规划新蓝图在这里徐徐铺开,引领未来的城市,南朗走进与山海共度的滨海时代。
崖口:白鹭、稻海、红树林
由中山城区出发,朝着南朗镇东南部前行,驶过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崖口,广东最美丽的乡村之一,即将呈现眼前,许多人都为坐观海天一色、品尝美味海鲜的惬意而来。
当然,我们还曾为那珠江西岸最大的连片稻田而来,为那白鹭蹁跹其中的红树林而来,为已列入中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崖口飘色而来,为那传说中的“珠三角最后一个人民公社”而来。
崖口秋收的某日,我们的车子迎风行过这狭长的乡间小路,3000多亩稻田在车窗外绵延。稻海中,近百只白鹭,翩翩起舞。它们在此觅食、嬉戏、憩息,一会顾影逗弄轻波,一会群捕鱼儿溪影,陪伴着辛勤劳作的村民,守着日出,追着日落,但觉岁月静好,心境恬淡。
国庆假期的某天,崖口村的幽静午后,在田边的村屋前,我终于找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向她问路。一抬头,但见从她家开始,排列着一行乡间别墅。它们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仍坚持集体生产、致力于农业的崖口并没有落伍。
相反,依靠集体的力量,它得以解决了中国农村现存的一些弊端,也在现代化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守住了一方净土。
名人故居,华侨建筑,岭南祠堂
翠亨村的孙中山故居蜚声中外,无需赘言,但若追究起先生的根源,则有“翠亨出生,左步祭祖”之说。拥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左步村聚居着阮、孙、欧三大姓,不仅是孙中山先生的祖籍地,也孕育了一代名伶阮玲玉、漫画大师方成(孙顺潮)、中国首家民族资本企业的创办人方举赞、粤汉铁路总监欧庚祥、革命家欧初等名人。村内至今保留着碉楼住宅、祠堂、村庙、街巷等反映广府风格的历史建筑。
南朗东北部的南塘村,同样人文气息浓厚。这里有历百年而不倒的古城墙、秀才巧对何阁老的传说、孙中山亲笔题写的“朴诚勇毅”校训牌匾,甚至风水林中,萋萋芳草之上,仍保留着南塘学校遗址——一座由华侨兴建的西洋建筑,为昔日村童服务的“贵族学校”。难怪当地流传的《东乡村民歌》有唱:“简姓南面塘,老幼勤耕种,历代出科举”。
位于南朗镇榄边的茶东、茶西村原属于一条村,旧称茶园,以纪念其祖先来自南雄珠玑巷的茶园。村内的“土著”九成以上姓陈。这里散布了许多风格独特的古建筑,于明末清初修建的陈氏宗祠建筑群,尤为气派。它是中山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祠堂群之一,它由陈氏宗祠、里仁祖家庙、贡三陈公祠、净溪陈公祠等四座建筑组成,恢弘壮丽。其中,里仁祖家庙最为古老,始建于康熙年间,是为了纪念为攻打台湾捐躯的族人陈里仁而建的。
徜徉祠堂群中,但见移步换景,雕梁画栋,富有岭南建筑艺术特色的木雕、石雕、灰雕与彩画让人应接不暇,流连忘返,祠堂内的一些窗户还镶嵌着西洋的彩色玻璃,十分精致。中山已对外宣布,将茶东茶西村与毗邻的翠亨村、左步村一起,规划为一条集综合保护、创新展示与文化旅游为一体的南朗历史文化名村,继续惊奇我们的眼睛。
幽静小树林,奥妙大自然
大自然的微妙,你难以在高楼广厦中想象。走进南朗各村那些保存完好的风水林,幽暗林荫下,蝴蝶蹁跹,鸟儿鸣叫,让人宛如置身于电影《阿凡达》中的潘多拉星球。
还记得那次去茶东村和茶西村背后的风水林走访,那条上山的路隐没在生长茂密的野生海芋丛中。海芋喜高温、潮湿环境,又相当耐阴,在这片遮天蔽日的林子里,它们找到了舒适的家,长势更为惊人。一路上,但见成群结队的柏树和白杨树、百年历史的杨桃树站成风景,间或还有高挺的秋枫、红桂、乌桕、楠木、楝叶吴茱荑等。林深处,由三棵高山榕组成的巨幅“屏风”形成“独树成林”的壮观景象。出林的小道,消失在透明的阳光下,仿佛就是桃源的入口。在这静谧的时空里,你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脚步踩在枯叶上的颤音。许多人皆伤春悲秋,不想这里的秋天生命如此丰富。落叶、枯枝也只不过是植物生长历程中的一个句读。
若是从空中鸟瞰南朗,你会发现,由五桂山脉延伸而来的云梯山如一根细细的扁担,挑着两个村庄,一边是翠亨村,一边是合水口村。自明朝成化年间,合水口村开始聚居乡民,村旁那片南亚热带季雨林风貌的林子已在此陪伴500多年,村内的康真君庙和李家祠堂也有上百年的历史。虽然现代化的工厂和建筑将村子紧紧包围,但村口的那条小河依然清澈见底,群鱼游动。小桥流水的尽头生长着一棵伟岸的木棉,足有20多米高。每逢花季,满树嫣红,那些硕大的花朵随风轻摆,仿佛召唤着离家的人们。
本章后记
“每个村庄都是一座圆明园,里面都有奇珍异宝,都值得保留。”熊培云,《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的作者,怀念那些从老家被拐卖进城的古树,伤感地写下了“谁人故乡不沦陷”。但南朗没有沦陷。在合水口村,也曾有开发商提出以上万元的高价买去其村口那棵胸径80厘米左右的铁冬青,但遭到村民的拒绝。他们说:“不能因为一点钱破坏了祖辈传下来的林子。”
正是当地村民对土地的珍惜与厚爱,让我们得以在今天的南朗寻找到曾经失去的平静。“人类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复兴的乡村,完整了海德格尔的想象。
碉楼下的故乡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张邮票。但对于千里达的财政部部长孙仲明来说,乡愁是一张相片。从小孙仲明就见到父亲孙桂桐总抚摸着一张全家福和一张碉楼相片。父亲说在大洋的另外一边,那个小小的村庄才是真正的故乡,那座碉楼才是家。可直到去世,父亲再也没能回家。他临终时告诉儿子,一定要回家。
1992年秋天,孙仲明首次回故乡中山,手里捏着唯一的信物,就是那张碉楼的相片。他要亲身抚摸一下这座窄门、窄窗,用父亲的思念筑起的小楼。在市侨务部门的协助下,他找到了父亲孙桂桐土生土长的故乡——沙边村。碉楼还在,只是父亲已无缘再见。
火炬开发区沙边村面积仅一平方公里左右,只住着约三百户人,但在海上定居谋生的乡亲不下三千人。沙边村青壮年为摆脱贫困出国谋生,落脚美国、加拿大、秘鲁、智利、千里达、巴拿马、菲律宾、澳大利亚、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他们在当地立足后,寄侨汇回来起碉楼,有的还将家乡亲人带出去。留下的碉楼,或是交钥匙给村中其他亲友或后人看管,或是作为出租屋给外地人居住。
据沙边村志记载,1918年,沙边村就建起了第一座碉楼。之后十余年,沙边的碉楼渐渐增多。最多的时候,有103座,现在完好保存的有55座,绝大部分已“人去楼空”。甚至有媒体称,沙边村是全国拥有碉楼最多的村庄。沙边孙桂桐和孙仲明父子的碉楼故事,也同样在中山的其他乡村里上演着。中山的碉楼数量仅次于开平,只是与开平的碉楼相比,中山碉楼更低调地隐藏在民居中间。
中山是著名的侨乡之一,据不完全统计,从明清至今的出国华侨近八十万人,分布在八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从近年来文物普查和调查中发现,中山的民田区和沙田区早期建成的碉楼,主要是用以“抢明火”和“护沙”防盗,一般由“更夫”或民团把守。而一些华侨捐款建成的碉楼多作民居,其家人多用以屯粮或收藏金银细软。
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中山大量出现建碉楼的风气,主要是响应孙中山先生建立民团,推翻清王朝的号召后才大行其道的。不管怎么样,中山现存的碉楼建筑,最早是建于清代光绪年间的遗存,而大多数的碉楼是建于民国时期的。
中山的碉楼与台(山)开(平)恩(平)等地的碉楼有所不同,其建筑规模较小,建筑的风格也较台、开、恩等地的碉楼建筑风格要简单。中山碉楼的建筑多为正方形、长方形、梯形,还有一些是圆形的;大多数碉楼的顶部多建有其主人在海外居住国代表性建筑风格的装饰,在碉楼的门窗檐口上,多采用中国古建筑的“口彩”装饰。大部分的碉楼建筑都与祖屋连在一起,用围墙围蔽,在其前后建有小花园。一般的碉楼建筑多是一间祖屋建一间碉楼。但有一些大户人家却是在其祖屋的四周建有碉楼,如原中山县县长张惠长(曾在北伐时任国民党航空局副局长)的故居,就是在其祖居的四角各建有碉楼建筑,成为庄园式的建筑布局。
据初步统计,中山现存的碉楼民居建筑主要分布在火炬开发区,共186座。区内最多的则是沙边村,现存76座。另大环、大岭、陵岗、江尾头等10多个村还分散着近百座碉楼,多建于清末至20世纪30年代间。除火炬开发区外,现存有碉楼的还有部分东南部镇区。东区85座、南区65座、南朗镇52座、沙溪镇41座、大涌镇34座、三乡镇33座、神湾镇5座、横栏镇2座、坦洲镇1座。
民众“岭南水乡”当年的旅游设施中,有一种重新搭建供游客体验的茅寮别墅,里面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住一晚上要好几百元。当记者入村后兴致勃勃要看昔日的旧茅寮时,水乡土生土长的村干部显得相当尴尬,一再强调:不要提我们村的名字。
游客眼里的“诗意栖居”,在不同的时空,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茅寮代表贫穷。在1972年“砖屋化”之前,民众很多村落民居均为茅房。这种曾经是水乡标准住宅的茅寮,如今在民众已很难看到。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和别处农民住宅楼别无二致的三层小楼。只是这些临水的小楼多数有一个飘出水面的阳台,“私家”码头旁,往往还种着几架水瓜,一两棵鸡蛋花树。楼房外形没什么特色,但掩映在竹林、落羽杉、水松、木棉、榕树、樟树当中,也是水乡一景。由当年极度简陋的草寮,到杉皮屋和竹木搭成的水榭、到电器齐全的水泥楼房,一部水乡建筑史,反映了水乡渔民的生活变化。
水乡人早期大部分是疍家人,以捕鱼为生,长年居住在船上,流浪于河网之间,上岸后第一代房屋是草寮。
水榭、楼房作为第二代住宅的杉皮屋,在水乡还随处可见。一半建在水上的吊脚楼般的杉皮屋,结构是先用竹和木搭架,再用经过加工的落羽杉树皮铺在上面。虽然不好看,但冬温夏凉。
在沿江村,过去以捕鱼为主的村民如今九成都种上了香蕉,一些农民还建起了香蕉楼。
村里几乎每栋小楼前,都保留着这样的一间杉皮屋。村人仍然喜欢在这里睡午觉、饮茶、打麻将。这种房子更多是用作厨房、杂物房。因为以前水乡没有电和煤气,是点煤油灯和用柴生火,为了安全起见,厨房与住房分开来建,而且大多数的厨房都是建立在河边。经过几百年,成为风俗和习惯,称为“下间”,就是下手那间房的意思。
有些老年人住惯了这些杉皮屋,宁愿把新楼房让给子孙住。记者走访过这样一对住在杉皮屋里的冯姓老夫妇。其杉皮屋里铺了水泥地面,影碟机、电视机、风扇等电器齐全,只是家具非常简朴。枕水而居,水在床下流,鱼在水面跳。好处是平日里可听虫声蛙鸣,钓点鱼虾下酒。
水边的杉皮屋。
水乡词典
私家船
民众水乡河流众多,像马路一样四通八达。这里很多乡间小路只能通自行车、摩托车。主要交通工具是各种各样的“私”家船,平均每户都有一两条船。哪户人家船最大最多,说明他家里最有钱。纵横的河道上,经常可见赶集的机艇满载家居用品,或捕鱼归来的小船泊在一旁生火煮饭。小艇是水乡人捕鱼捉虾的工具;大的木船用作运货,水泥船是相当于东风车的货船,运送建房的材料;铁船则用来吸泥沙,清理河道。
升米滘
河道都是水乡人人工开挖的,它像棋盘一样,每条河看起来都是直的,但走遍它却是九曲十八弯。过去没有机船的年代,划船全靠人力。民众有一条升米滘,全长约2公里。当年农民辛苦一年,还经常食不果腹,不少人划艇经过时,都因为饥寒和气力不足而停顿。所以逢人要划艇经过,都必定要先吃饱一升米饭,因此得名。
戏妻桥
有河就有桥,水乡小桥有石板桥、石拱桥、木桥、竹桥,还可以看到较大的铁桥和水泥钢筋桥。民众有一条“戏妻桥”,折射出当地过去特殊的婚俗。
过去水乡盛行女子出嫁不落夫家的古老风俗,成婚后就回到娘家长住,要“身怀六甲”或年节才回家一次。有一次,新娘回夫家路过木桥,丈夫在桥上纳凉认不出来,戏称这女子真美,见一眼不吃饭都饱,传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