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有人告诉你一个人的车被偷了,你应该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我们似乎没必要有负面情绪。但如果他说是你的车被偷了,你可能会非常的生气,于是咒骂偷车贼甚至迁怒于其他相关或不相关的人。同样一句话由“一个人”变成“你”,我们的反应就有这么大差别。这差别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会产生呢?我们的负面情绪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知道无论生气还是不生气,都无法改变事实,可是面对自己的车被偷的事实,我们还是会生气,无法像面对他人的车被偷一样淡然。这是因为我们的心智不断追求着占有,对于失去是不能接受的。而我们早已把心智当成了我们本身,身体便对心智里的错误思想做出了反应,产生结果便是负面情绪。
埃克哈特·托利说他曾经观察过鸭子。它们浮游在水面上,祥和而悠闲,看上去尊严而完美,即便偶尔有毫无来由的争斗,也只是几秒钟就结束了。争斗过的双方各自分开,猛烈地抖几下翅膀,朝反方向游走,神态安详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托利突然恍然大悟,他知道了,鸭子抖几下翅膀是为了释放多余的能量,以免它们变成负面情感,这就是大自然的智慧。鸭子不会把过去的负面情绪累积起来,任其变成反应模式,形成心智,不会让心智束缚自己,让自己陷入心智与负面情绪的死循环。
托利继续联想,如果鸭子跟人类一样有了心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它会以思维和编造故事的方式,让刚才的冲突继续。鸭子所编造的故事可能是这样的:“我真不敢相信它刚才所做的一切:它居然离我不到五英寸!它以为这个池塘是它的?竟完全不考虑我的私人空间。我是绝对不会再相信它了,它肯定还想做什么故意惹我生气,我确信它现在就在这么偷偷计划了!我才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善罢干休呢,我得好好给它点颜色看看,让它知道我的厉害!”
如果鸭子有了人类的心智,它也许每天都要制造出新的故事,每天都在负面情绪的笼罩下生活,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还是一直思考和谈论这件事,持续制造负面情绪。负面情绪又反过来制造更多的思想,这就变成心智的情绪模式。
那么本身就拥有心智的人类呢?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的,我们的心智反复地编故事,制造负面情绪,心智和它制造的故事让那些事件一直继续下去。人类世世代代被心智主宰着,已经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心智制造出的负面情绪就像一堵厚厚的墙,让我们的心灵无法听到喜悦。
内在冲突导致精神疲惫,让我们注意不到喜悦
冲突使我们疲惫。如果内心努力想成为什么,我们就制造出了问题——不论是自觉或不自觉。你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疲惫,因为你不是一直都那么疲惫。
——克里希那穆提
如果你到街上去随便问一个路人,我们的一生该怎么度过,应该有怎样的价值观,只要那个路人愿意,他可以告诉你一大堆他认为正确的观点和做法。但如果你再追问他是不是完全按照那些来做的,只要他诚实地回答了,答案十有八九是否定的。我们的生活与想法是如此的不一致,更不用说我们的生活与心灵了。这种内在的冲突让我们的心理能量不断内耗,导致精神疲惫,让我们丝毫感受不到内在的喜悦。
很多人都有自己声称正确的一套价值观,却往往按照另外一套不同的价值观来处事。我们责备别人没有按照我们心中那套正确的价值观生活,却很少审视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做到了。我们很多时候都在扮演一个不称职的教师角色,总是在告诉别人该怎么做,自己的行动却违背了教条。这样就产生了内在冲突,消耗了内在能量并导致痛苦。
我们常常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是不是来自于自己,直到自己尝试过后。其实,我们的那些价值观中很多东西来自于别人的传授,当自己真的去尝试这么做时,就会发现它们根本不适合我们。如果生活和内心的价值观是相反的,我们自然不会感到喜悦。因此,重新审查我们的价值观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内心没有冲突的时候,外在自然也就没有了冲突,因为这时的内和外已经没有了区别,就像潮起潮落,海水涌上来又跌下去,没有任何东西被困住。当我们拥有内与外的和谐时,我们就能够随心所欲、尽施所能,不再受到事业成败、地位落差、金钱多少、声望高低等观念的束缚;当园丁、水管工、农民,等等,什么职业都可以,只要你本身喜欢,这些都不过是你外在的成就。
我们意识的大部分都受到严重的束缚,我们于是过着一种不断挣扎的生活。我们想有成就,想扮演重要角色,尽一切可能满足自己的心智;从来不接受当下,而去追求浪费生命能量和长度的虚妄的东西。
我们的社会建立于冲突之上,但是社会的冲突也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本与宇宙一体,分别心的产生让我们有了界限,有了自己与社会的分离。如果我们内心没有改变对社会结构的认识,我们就影响了社会的集体意识,让整个社会充满冲突。
自我批判与内疚,愚蠢的心智让我们不喜悦
我们能不能面对这所有的恐惧,穿越它们,而不再感到害怕?如果做不到,那么显然我们就会继续活在自我批判和不确定感中,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烦恼。
——克里希那穆提
如果认真观察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我们就会发现,人类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随处可见,程度也非常深。很多人自我评价很低,觉得生命空虚没有意义、有罪恶感、情绪低落。无论他们在别人眼里有多高的成就,有多么出色,这些人却一点都没有发现生命的喜悦。
按社会的标准来看,他们是非常成功的:少年得志、身居要职,拥有温馨幸福的家庭、值得信任的朋友。他们拼命工作,成就辉煌,在专业的领域里得心应手,但永远都觉得不够。这些人通常出自于人们常说的模范家庭,而实际上这些模范家庭往往有着各种的缺陷。这种家庭的父母往往事业成功,在孩子面前威严十足,不仅自己追求完美,对子女要求也近乎苛刻。当然,有些成功的父母会“隐瞒”自己的动机,表现自己的开明和宽容,看上去对孩子并没有多高的期待,但有意无意中却展示着自己的成功,用一种无声的压力告诉孩子:“你必须像我这样才算成功!”即使孩子没有这样的感受,但父母功成名就的事实也成为子女赋予自己的基本标准,自我期许一定要成功。而当他们还没有达到标准时,自我批判和内疚便产生了。
自我批判和内疚是他们一生摆脱不了的痛苦,那是父母在他们的心里制造的假想父母。即使父母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假想父母依然会给他们以折磨和煎熬。
每一个人在出生时,都是一个非常纯然的存在,我们的一切都出自天性,而这其中是不会有自我批判和内疚的。我们出生后便一直感受父母的各种期盼并成长起来,尝试各种方法取悦父母——这样能最大限度保证父母不会遗弃我们而是把我们安全养大——直到找到正确的被父母接纳和认可的方法后,我们就会反复使用这些方法,直到它们固化为反应模式,束缚我们真实的自己。
我们的内心其实有很多与父母、社会、制度、权威的期待完全不同的一些冲动,这些冲动被压抑后,演变成了内心的挣扎。在我们固化了自己的反应模式后,父母就永远在我们心里限制着我们,不允许那些冲动抬头。
我们用自我控制完成了对自己的束缚,变得循规蹈矩、举止文明、温文尔雅,随时准备接受教育以便负担未来成人的责任。表面上看,我们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挣扎的迹象,我们只是长大了,变得成熟了,成了好孩子、听话的学生和负责任的公民。很少有父母能觉察到这些妥协的不合理之处,他们认为这一切于孩子都是有益的。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背叛真实的自己,为取悦外在环境而建立了束缚自己的心智反应模式,但在无意识中,我们会感受到真实的自己被遗弃,因而产生自我否定,最终造成了自我批判与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