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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华尔逊律师的突然来访(2)

英国来的华尔逊律师已经到纽约好几天了,虽然他不住在后街,但他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看,他想真实全面地了解夏特利母子的生活。

对于赫赫有名的道尔柯特家族他是非常了解的,从他一进律师这个行当,他就开始在道尔柯特伯爵家里做法律顾问了。几十年共同生活的经历使他对这整个家族非常了解。包括这个家族所有的财产、领地、佣人以及在英国所享有的不可磨灭的声望,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对于道尔柯特伯爵的脾气他也是很了解的。由于家族传统的原因,道尔柯特伯爵的脾气非常的坏,他孤僻、固执、不与人亲近,他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华尔逊先生甚至是看着道尔柯特伯爵的三个儿子出生,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就连伯爵夫人也无法容忍伯爵暴躁的性格最后忧虑而死。

在华尔逊律师的眼中,伯爵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很普通,没有什么优秀的品质,甚至还染上了贵族子女的坏习性,吃喝玩乐、肆意挥霍、不务正业。只有小儿子艾罗尔上尉继承了他父母的全部优良品质——正直、勇敢,有着贵族家庭的深厚涵养。大儿子和二儿子离家出走后,伯爵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艾罗尔身上。可是艾罗尔上尉在那一年到美国旅行时认识了夏特利的母亲,并和她结了婚。因为艾罗尔夫人出生在美国一个平民家庭,虽然她美丽、善良、修养极深,可是在伯爵的眼中美国女人都是放荡、低贱的。所以尽管艾罗尔上尉苦苦哀求,伯爵就是不同意,甚至不愿意见上儿媳妇一面。最后这个孤僻的老头在一次盛怒之下与艾罗尔上尉脱离了父子关系。虽然艾罗尔上尉很孝顺,可是父亲如此不讲道理也让他无能为力,从此他就和艾罗尔夫人一起生活在纽约,过着简单、幸福的平民生活,一直到夏特利出生。

老伯爵的身边从此没有一个亲人,孤零零的在他的城堡里生活。他的脾气越发的坏了,领地里生活的百姓们都对他敬而远之,更别说会跟他讲话,老人家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寂寞。为此,他也一天比一天地痛恨艾罗尔夫人,他认为是艾罗尔夫人夺走了他的儿子,当有人问起艾罗尔上尉和他的夫人时,老伯爵总是恶声恶气地说:“别再提起她,这个可恶的美国女人。”

华尔逊律师虽然不完全相信老伯爵的话,但对于这一次纽约之行,他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他不希望他所见到的艾罗尔夫人真的如老伯爵所形容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小夏特利也就好不到哪里去,那么道尔柯特家族的继承人就太令人失望了,所以这一路上华尔逊的心都是悬得高高的。

他乘着客轮经过十几天的航行到达了闷热的纽约州,在他打听到的地址的指引下,他雇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后街。才入街口,他就被街道上的污浊和人群的嘈杂搅扰得很不舒服,再加上街道两旁的矮房子密密砸砸地挤着,成群的孩子脏兮兮地跑来跑去,他真害怕这其中会有一个是未来的小伯爵。这种担心一直到了他走进艾罗尔夫人的家才稍稍有所减轻。

艾罗尔夫人的家在街的尽头右拐弯的一条小巷子里,这一条小巷子明显比外街道干净整齐多了。艾罗尔夫人的房子是一幢两层的独立的小木屋,外观虽然看起来很简陋,但是整座房子结实朴素又干净,让人感觉非常舒服,门前还有一棵大树,树冠挡住了夏日炎炎的烈日。

华尔逊先生走进屋子后,立即被屋子里的整洁与文雅所吸引。屋里没有什么奢侈的物品,但到处收拾得有条有理,墙上还挂着几幅优美风景画。他对他要见到的人心里开始有了一点好感,在女佣叫来艾罗尔夫人之后,他立即被艾罗尔夫人端庄、娴淑、优雅的气质所吸忽然变得急切地想见到老伯爵的孙子。在他的眼中,这位衣着朴素的艾罗尔夫人引,给他的感觉已经丝毫不比拥有纯正英国贵族血统的英国小姐逊色了,在这样一位夫人教育之下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华尔逊先生又进一步证实到这位艾罗尔夫人的确是一位品德高尚、涵养极好的女主人。

艾罗尔夫人请华尔逊先生坐下之后,女佣端了茶水上来,华尔逊先生推了推眼镜,正色地说:“艾罗尔夫人,我是华尔逊律师,由道尔柯特伯爵委派而来。这一次我是要来带走老伯爵的惟一的孙子,让他继承爵位的。”

看得出华尔逊开门见山的话给艾罗尔夫人很大的震惊,她的脸色更显得苍白,眼里又涌起一阵忧伤。是的,华尔逊的话又让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艾罗尔上尉,想起他们曾经贫苦而快乐的生活,也想起艾罗尔上尉因为与老伯爵断绝了父子关系而多年没有回去,直到去世也没能再见上老伯爵一眼。现在这位华尔逊先生的出现又将带走她惟一的亲人,艾罗尔夫人的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但艾罗尔夫人却硬是忍下了泪,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对华尔逊先生说:

“我知道老伯爵的生活很孤单,如今年事已高,我会劝夏特利回到他祖父身边的。如果我的丈夫在世,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他一直为有生之年不能在父亲身边而伤感不已。”

艾罗尔夫人的话说得很慢,很沉稳,很清晰,也很肯定,华尔逊曾有的担忧在此刻又打消了一大半。艾罗尔夫人想了想又说:“夏特利是个好孩子,他善良、正直、勇敢、乖巧,希望他生活在老伯爵身边会给他老人家带来欢乐。也请华尔逊先生转告老伯爵,夏特利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要对他太苛刻了。”

“好的,我会全部转达的。那么夫人,您自己呢?”华尔逊觉得艾罗尔夫人的要求通情达理,他想艾罗尔夫人还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因为这个家,看得出来,过得并不是非常宽裕。然而,出乎华尔逊意料的是,艾罗尔夫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老伯爵操心。”到现在为止,华尔逊已经完全被艾罗尔夫人的言行举止所感动了,他已经非常肯定他即将见到的未来小伯爵会是怎样的一个优秀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夏特利便来了,他走进客厅时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下华尔逊。就这一眼,让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律师心头涌起了一股怜爱的感觉。在小夏特利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时,他不禁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个孩子。他的身上穿着很普通的平民孩子穿的红领子的白色小礼服,但剪裁合体,加上干干净净,让人看了格外舒服。他的五官长得非常精致,很像死去的艾罗尔上尉,但神情之中又有艾罗尔夫人的高贵与典雅。他站在那儿,满脸的稚气,生机勃勃的样子,两眼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神气,让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喜欢的。在华尔逊律师的眼中,小夏特利就像一棵春天里的小树苗,健康挺拔,充满生机。这一对母子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的周身像有一圈圣洁的光芒,照射得华尔逊心头亮堂堂的。

华尔逊的这一次寻访真是让他惊喜不小,因为老伯爵口中的艾罗尔夫人母子俩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时只祈求能让他遇见两个不算太差的母子,他也便可以交差了。没想到进了纽约这一条平民住宅的小巷子里,竟给他如此大的意外,让他见到了如此高贵的母子俩。在这样低层次穷苦人的住宅区里,这对母子就像瓦砾堆里闪闪发光的两颗珍珠一样让人炫目。

他忽然决定不要这么快就带走这个可爱的孩子,他要在这种平民的生活中跟他们熟悉一段时间。接下来的几天中,华尔逊律师果然每天都来到后街的小巷里。他有时到艾罗尔夫人家与她交谈一会儿,有时他就悄悄地站在街角看着夏特利玩耍。一天一天的接触,华尔逊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母子俩的可贵品格吸引了。艾罗尔夫人的善良、温柔让人感动,而夏特利则以他孩子般的勇敢、坚强以及明理让华尔逊越来越激动。

就像今天早上,华尔逊先生看到了一场孩子们的赛跑,这其中真是让人欣慰。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华尔逊像前些天一样照例来观察夏特利的生活,他才走到后街尽头还没拐弯的时候,就听见一群小孩在闹闹哄哄地喊着:“加油!加油!”他循声望去,看到十来个孩子围在路旁,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正在比赛跑步,旁边的孩子激动地叫喊着,挥着手,在给他们使劲加油呢。华尔逊先生看着跑在前头的那个孩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小运动服,鲜艳的袜子在跑动的时候特别的显眼,他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小夏特利,他不禁走上前几步,心里不知怎的也紧张了起来,他当然希望夏特利胜利了,而且夏特利也果然跑在前头。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夏特利赢了,他那快乐的表情显露在红扑扑的脸蛋上,真让人喜欢。华尔逊先生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华尔逊先生感动了。夏特利的胜利让所有的孩子都在那儿叽叽喳喳的叫闹着。夏特利却一点也不骄傲,只见他一手搭在刚才和他一起比赛的小选手的肩膀上,像个小大人似的,很诚恳地跟那个小选手说了一些什么。因为华尔逊先生站得远,所以没有听清他们的话。但是很显然的,夏特利的话让刚才还垂头丧气老大不高兴的小选手立即也神气起来了,而且还和夏特利击掌欢呼,然后两个人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和其他孩子们一道玩别的游戏了。

华尔逊先生见到这个情景,心想:“一定是夏特利用鼓励的话安慰了失败的小选手,真难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谦逊还懂得体谅别人。”这次所见让他又发现了夏特利的优良品质了。

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华尔逊已经可以确信夏特利是个品质高尚的好孩子,由他来继承爵位,道尔柯特家族的荣誉一定会更加的发扬光大的。但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还没有真正地正面交谈过,所以华尔逊先生决定在离开纽约之前和夏特利进行一次单独的正式的谈话。

这一天早晨,艾罗尔夫人出门办事去了,玛丽也忙着做家务,华尔逊先生来时只剩夏特利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因为已经见过面了,夏特利一点也不胆怯了。他大大方方地向华尔逊先生问过好后,请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坐在一边,玛丽出来端上咖啡之后就走开了。

华尔逊先生是个老律师了,这一生和太多厉害的人都打过交道,什么样激烈的辩论场合他都见过,但此刻他面对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却有点茫然了。他不知道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交谈要从什么开始。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只懂得他自己生活里的话题,至于什么贵族、伯爵、家族、传统这些概念可能在这个美国长大的孩子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华尔逊先生想了好一会儿也拿不准要怎么开始。

倒是夏特利小主人般地先打破了沉静,他知道华尔逊这么郑重其事地再次来访,肯定要讲些有关祖父的事情,所以他想了想便问道:“华尔逊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下,什么是伯爵呢?您和我的爷爷生活在一起许多年了,您一定懂得吧?”

华尔逊先生微笑地看着他,心想这孩子真聪明,他转动了一下眼睛说:“唔,基本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你想了解哪一个方面呢?”

“那您跟我说说,伯爵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好吗?”夏特利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道。

“伯爵这个称号,最早的时候都是国王或女王授予的。比如说道尔柯特家族吧,这个伯爵称号已经承袭四百多年了,也就是说四百多年前,你的祖先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国王为了表彰他,就封了他爵位,然后爵位是可以继承的,便一代接一代继承下来了。”华尔逊先生尽量把这个概念解释得简单一些,以便这个孩子能多少了解一些,接受一些。

“那您说,是伯爵厉害还是美国总统厉害呢?”夏特利突然想起了他心目中的总统,便要求老律师作一个比较。

“噢?你觉得总统很棒吗?”华尔逊对夏特利的提问感到很有趣。

“那当然啦。”夏特利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大声地说:“当总统的人都是很优秀、很伟大的。我和霍布斯先生就有看过总统候选人到我们街区来演讲,他们要关心国家的发展、人民的生活,他们还要到处作宣传、拉选票呢。要是选上了,就要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当然,还有游行什么的。以前我都不知道有什么英国的伯爵,也从没想过要做伯爵,但是我一直都有个愿望:将来能当上美国总统。”夏特利滔滔不绝地说着,那神情就像总统候选人在发表竞选演说一样。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看着华尔逊先生的反应。末了,他还补上了一句:“当然了,我不知道伯爵是什么,要是伯爵也像总统一样棒,可能我也会希望自己是伯爵的。”

孩子的一番话让华尔逊先生有点为难,他想将孩子的思路引导向伯爵的世袭传统上,他想了想说:“伯爵和总统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伯爵这个称呼是有着崇高门第和隆重仪式的……”

“可是,当选上了总统,仪式也很隆重的呀,有许多许多人游行,大家载歌载舞,还有乐队的演奏呢,我是骑在杂货铺老板霍布斯先生脖子上去看的。”

华尔逊发现自己跟这个小孩交谈真的有点困难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自己的语言,于是他得努力和他多沟通一些。于是他继续向夏特利解释道:“唔,是这样的,虽然当选了总统也有很隆重的仪式,但是伯爵是有很古老的传统和崇高的门第的。”

“那什么是门第呢?”

“门第?门第就是很有地位的家族吧……或者就是有着古老的传统的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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