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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张老照片

张记书

在我家的影集里,各色照片琳琅满目,然而,我最喜欢的却是一张老照片。它发黄的颜色见证着历史,也见证着一个与我甜美生活有关的故事。

1968年,我在北京某部服役,驻扎深山里执行战备施工任务。每天披着星星上山,顶着月亮下山。星期日休息,然而心情并不愉快,整年钻进大山里,不见个女人,所以大家见只雌鸟都喜欢。无聊中,战士们就偷偷拿出未婚妻的照片悄悄看,以达到心理上的阴阳平衡。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大家开始交换着看。

这一看不要紧,全班战士发现谁的未婚妻都没有班长未婚妻漂亮。大家便悄悄按部队高级首长称谓,称之“一号”。再后来,发展到把全班战士未婚妻照片混在一起,闭上眼睛一个接一个来摸,谁摸到“一号”,算中幸运奖,当场唱一首革命歌曲。不知为什么,我的手气总是不错,老是摸到“一号”,就高兴地站起来唱歌。一来二去,由原来的公鸭嗓,竟唱成了班里的歌星。

那时,施工任务很重,为了落实X副主席秘密手令,上级要求每人每天平均打山洞进尺度一米,出土石三立方米。有一段时间,我们班的施工地段石质很硬,常常完不成任务。为此,班长很是挠头,他召开班务会,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思来想去,谁也拿不出高招儿。调皮鬼李二嘎怪声怪调说:“要完成任务嘛,只有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要调动大家积极性嘛,只有奖励才行,奖励什么呢?物质的不稀罕,精神的嘛,可以来一点。来点什么呢?”说到此,他故意做出想一想的样子,然后说:“我看谁干得好,是否可以吻一下‘一号’照片?!”

他的话引起一片笑声。班长也笑了,笑罢认认真真说出一个字:“好!”

第二天大家施工干劲果然很大,当然,大家并不是为了吻“一号”照片,是班长的豪爽感动了大家。尤其李二嘎干得更出色。这天破格超额完成了任务,受到了连里的嘉奖。班务会上,班长表扬了大家,突出表扬了李二嘎。表扬完,班长不食前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号”照片,交给李二嘎。李二嘎接过来看半天,没有吻,却突然大哭起来,哭得好伤心。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事后,大家才知道,他的未婚妻早同他吹灯了,吹灯的原因是他只是个会打山洞的窝囊兵。人家几次来信索要她的照片,李二嘎赖着不愿还人家。

那天,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之后,再没人敢提看“一号”照片的事,怕惹李二嘎伤心。寂寞的日子,大家仍保持着偷偷看自己未婚妻照片的习惯,只是背着李二嘎。

我的未婚妻照片虽不漂亮,却是家里包办的。心里固然一百个不愿意,也是没办法。只是每日无奈去看,看完心里就如喝了一杯醋,酸溜溜的。就去偷想“一号”。

年底,部队安排我探亲。班长托我给他未婚妻捎回一套女军装。那是他出工伤住医院时,给一个女护士调换的。

回到家,我首先去看望了自己的未婚妻,给未来的岳父岳母送了礼品。办完自家的事,就来到离我家八里地的班长未婚妻家。一见“一号”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气质不凡,说话大大方方,办事利利索索。她在村里担任妇联会主任,据说上边准备提拔她到公社当干部呢!

分手时,她送了我一程,让我捎给班长一双绣着鸳鸯鸟的鞋垫,还让我多多地向班长带好,要他在部队安心工作,施工中多加小心,千万别磕着碰着。能在部队提干是工作需要,不能提干回来,她也十二分欢迎。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从见了“一号”,我从心眼里厌烦我的未婚妻,她人丑不说,心灵比人还丑,一见面,问得第一句话就是提干了没有?说要想结婚,提不成千,那算是男女厕所中间那堵墙——没门。还说,结婚时两千块彩礼一分也不能少。一听这话,我就如大冬天吃了一块大冰糕,浑身上下凉透了。心想,这桩婚姻迟早得吹灯。

回到部队,一切步入正常。班长垫上“一号”给他捎来的“鸳鸯牌”鞋垫,如同哪吒登上了风火轮,干劲增加百倍。在班长的带领下,我们班月月超额完成任务,还荣立了集体三等功一次。

真乃福兮祸所伏,就在立了三等功的第二天施工中,我们的施工地段出现了大塌方。我被一块大石头砸住,班长为了救我,不顾一切地把我推出来,他却被落下来的又一块巨石压住了。等大家把他从土石中扒出来,他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整理班长遗体时,在他的上衣贴身口袋里,又见到了“一号”照片。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同我,我便接过来先保管“她”。

在班长的追悼会上,我心里非常难过,泪水断线珠般流个不停。我的生命是班长用他的生命换来的,这牺牲本来是属于我的呀!

从班长老家赶来的未婚妻“一号”也很难过,但他看到我如此伤心,反而止住哭,劝开我了.说班长是为革命牺牲的,死得光荣,死得伟大!

办完班长的后事,我把班长珍藏的照片交给“一号”本人,不想,她却推开我的手,“哇”地一声又哭了,我前去扶她,她却一下扑进我的怀里,哭得更痛了……

“一号”回到家里,马上给我来了信,我也及时给她回了信。书来信往,我便知道了她的心思。知道了她的心思,我就给我的未婚妻写了第一封说谎信,信中告诉她,我不但没希望提干,而且身体也不行了,在一次塌方中砸断了一条腿,只等伤好后复员回家了!十天后就收到了她宣布与我告吹的回信。

以后的故事,大家自然就明白了,“一号”成了我儿子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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